歸鴻落雪 作品

第77章 論道(十)

 郝諍袖子中的手動了幾動,顯然是在推算什麼,半晌過後,突然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哼笑道:“你最好是。”

 言罷,竟然也不管寧乘風,甩袖便走了。

 褚峻不明所以,低頭看向寧乘風,還被他嫌棄地蹬了一腳,完全沒有得到身為殺戮道該有的尊重。

 寧乘風一覺睡到太陽西沉,大概是睡舒服了,在榻上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翻身就要繼續睡。

 “你該回弟子舍了。”褚峻提醒他。

 寧乘風似乎被嚇了一跳,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嘟囔了句什麼,兜頭蒙上毯子就要繼續睡。

 他只好走過去將毯子掀開,“回你的房間去睡。”

 寧乘風半邊臉上還有壓紅的睡痕,懨懨地耷拉著眼皮,聲音裡還帶著睡意,“我又不佔你的床,只在這兒睡。”

 褚峻想起方才郝諍的眼神,皺了皺眉,“成何體統。”

 寧乘風抱著毯子不肯撒手,十分敷衍地嘟囔,“褚掌教,景和長老,褚大哥,褚峻……你行行好。”

 褚峻想起他身上的心魔,難得破例一次,“下不為例。”

 寧乘風閉著眼睛衝他彎了彎嘴角,吧唧一下又倒在了榻上。

 褚峻不解他哪來的這麼多覺要睡,見他蜷在那榻上一直睡到月上柳梢都沒要醒的意思,便走過去,動作生疏地將人抱了起來。

 之前他便有所察覺,寧乘風體寒,雖看著活蹦亂跳,但其實和剛出生時一樣,身體並不好,抱著像個小冰塊。

 大概是覺得他身上暖和,寧乘風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腦袋還往他懷裡蹭了蹭。

 褚峻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第二天寧乘風從榻上醒來,神清氣爽地蹦下來,同他行禮,“多謝褚掌教收留。”

 “嗯。”他低頭看書,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寧乘風推開窗戶就要往跳。

 “走門。”褚峻頭也不抬道。

 偏偏這小子不走尋常路,他說完還是從窗戶裡跳了出去,笑眯眯地衝他擺手。“褚掌教下午見!”

 像只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狸貓。

 這種錯覺一直持續到下午他的劍法課。

 不知道什麼時候,寧乘風又和崔辭聞在野兩個和好,三個人站在樹下嘻嘻哈哈,也不知道去哪裡野,靴子邊一圈泥巴。

 果然,見他出現,寧乘風眼睛就一亮,眼珠子轉得飛快,不知道又在憋什麼鬼主意。

 褚峻便安靜地等著,果然快要下課時,他頭也不回的捏住一隻爪子,爪子上掛著張紙,上面畫了只活靈活現戴著面具的小王八。

 雖然不想承認,但那隻小王八確實同他有幾分神似。

 褚峻頭一次生出哭笑不得的情緒來,將那隻小王八沒收,拎著寧乘風去了自省閣。

 寧乘風垂頭喪氣了小半個時辰,抄劍譜抄的不耐煩,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瞧他,“褚掌教,你為什麼非要戴個醜兮兮的面具?我能看看你到底長什麼樣麼?”

 “不能。”褚峻低頭看書。

 “我就瞄一眼。”寧乘風趴在桌子上湊過來,伸手就要摘他的面具,被他捏住手腕。

 “再加三篇。”他鬆開手。

 “不看就不看,小氣。”寧乘風十分不滿,只老實了一刻鐘,便又暗搓搓想給他貼瞌睡符。

 一頁書,褚峻看了一晚上都沒能看完。

 又是休沐這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雨,褚峻正在打坐,就聽有人在敲窗戶。

 他走過去將窗戶打開,便看到寧乘風手裡拎著個紙盒子衝他招手,“褚掌教早啊!”

 褚峻半晌無語,見外面雨大,便微微側身讓開,寧乘風就十分識趣地爬進來,帶進來一身的潮氣。

 他不理解寧乘風為什麼有門不走偏愛爬窗戶,更不明白為什麼每逢休沐就要來找他。

 甚至還很有禮貌的帶了禮物。

 “食堂的栗子酥。”寧乘風十分不見外地盤腿坐在榻上,將那小盒子推向他,“剛出鍋的,你嚐嚐。”

 這熱情的勁頭讓褚峻懷疑他在裡面下了毒。

 褚峻捻起一塊來還沒嘗,對面毯子一裹直接睡了過去。

 寧乘風這樣顯然不對勁,他將郝諍叫來,郝諍又將尚暖薇叫來。

 尚暖薇診了半天,道:“他被種下心魔,現在即將發作,不管是入睡還是打坐入定都會陷入夢魘……看他這黑眼圈,估計是一旬都是生生熬下來的,專門來你這裡補覺,嘖,小子倒是會找地方。”

 “你修煉的心法至陽至剛,諸邪不侵,完全能將他身上這詭邪之氣壓住,他自然能睡得舒服。”尚暖薇嘆了口氣,“真是難為他了,頂著被你凍死的風險,就為了能睡個安穩覺。”

 褚峻看向睡得不省人事的寧乘風。

 修士是人,自然也需要休息,尚未築基只能睡覺,築基之後可以打坐代替睡覺,不過歸根結底還是睡覺更能恢復精力,寧乘風不管入睡還是入定都會陷入夢魘……那他到底哪來的這麼多精力在劍法課上活蹦亂跳折騰事的?

 送走尚暖薇,郝諍道:“他這心魔兇得很,而且用不了多久便要發作,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到底年紀小什麼都不懂,只以為自己睡不著,心下煩躁,四處找能好好睡上一覺的地方,偶然發現他這裡能安眠,就算和他不對付,也樂此不疲來找他……

 郝諍老神在在揣著袖子問他:“你這命劫生破還是死破,可想好了?”

 這大半年因為寧乘風,他過得吵吵嚷嚷又十分熱鬧,談不上多喜歡,卻也不討厭,生破還是死破,其實從他最開始出手救人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答案。

 他看著榻上睡得安穩的寧乘風,“他還有四年的課沒有修習完。”

 郝諍捋著自己半長不短的鬍子,一臉果然如此的神情,“我就說這小子招人喜歡。”

 褚峻不置可否。

 看在方才那盒栗子酥的份上,不過是解因果,麻煩些就麻煩些。

 “那他身上這心魔——”

 “我來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