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藏海(九)
褚峻看了那小圓石一眼,目光掃過周圍,見桌子上散落著盒棋子,隨手抓了把白子散落在棋盤上,看了半晌,“看不清。”
寧不為剛誇下大話結果他說不行,自己走過去看他撒的卦,果然是模糊不清。
裴和光扶著鍾兒躺下,安慰她道:“鍾兒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會幫忙將你師父救出來的,你安心養傷便是。”
鍾兒臉上露出個虛弱的微笑,“多謝你。”
褚峻盯著棋盤看了一會兒,“可細算。”
話音剛落就被按住了手,寧不為沒好氣地瞪他,“細算什麼細算!”
細算折壽傷元神,雖然褚峻修至小乘能活個四五千年,但修士們一般都很忌諱這種事情。
崔元白踮起腳去看那棋盤,看不到,被寧不為抱起來塞進了褚峻懷裡,“你看孩子,這事交給我。”
堂堂景和太尊落在他手裡,不是算卦就是帶孩子,著實大材小用,偏偏寧不為還理所當然,轉身就走。
“寧道友等等我!”裴和光抓起佩劍趕忙跟上,“我來幫忙!”
寧不為一向喜歡獨來獨往,好不容易按下一個褚峻,又跟上來一個裴和光,不耐煩道:“別跟著我。”
裴和光目光堅定道:“斬妖除魔是我等修道之人的責任,那些無助的女子還在等我們去解救,我不能退縮!”
寧不為:“……有病吃藥。”
房間內,崔元白被褚峻抱著看那些棋子,什麼都沒看懂,小聲道:“母親,我們去幫父親打架吧。”
褚峻將棋盤上的棋子收起來,不急不緩道:“叫爹。”
崔元白有些糾結的望著他。
“帶你去打架。”褚峻將棋子放回盒中。
“爹。”崔元白喊得乾脆利落。
褚峻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不錯。”
松山坐落在樂源城郊外,山倒是不高,卻因為滿山都是松樹而聞名,微風吹過,滿山青松翩然而動,松林間簌簌作響,如波濤卷岸,動聽非常,山頂所建的聽松苑便取了這麼個附庸風雅的意思。
此時日落西山,餘暉映照漫天晚霞,雖已近隆冬,山上仍是綠意盎然,寧不為正打算隨手佈置個噬魂陣,頭頂的樹上就傳來小孩軟軟糯糯的聲音:“父親,你在幹什麼?”
寧不為猛地抬頭,就看見崔元白坐在樹枝上,眼睛發亮,“要打架嗎?”
褚峻一襲白衣,踩著松枝飄然而落。
寧不為皺眉,噬魂陣布了個開頭就被打斷,偏偏當著孩子的面還不好發脾氣,只冷冷盯著褚峻。
褚峻見他要炸,放緩了聲音道:“我這副軀殼裡有蠱蟲。”
“所以?”寧不為挑眉問。
“我害怕。”崔元白從樹上跳下來,一臉淡定的說道。
寧不為:“……”
你一把真火都烤不化的刀怕蟲子?
褚峻替他將那開了個頭的噬魂陣抹去,“這陣太耗靈力和元神,不宜多用。”
寧不為想拿崔元白砍了這姓褚的,果然都是這張臉給他的錯覺,這廝還是跟五百年前一樣讓人恨得牙癢癢。
“哎——寧道友,我可算追上你了。”裴和光拿著劍氣喘吁吁,“你御劍也太快了吧,幸好我猜到你要來這裡……呼。”
寧不為握緊拳頭又鬆開,皮笑肉不笑地問褚峻:“不用陣,你說怎麼辦?”
裴和光也是一臉期待,這漂亮花瓶看起來很聰明的樣子。
褚峻道:“有個省力的辦法。”
一炷香後,裴和光翹著蘭花指捏著嫩黃色的襦裙,眨了眨水靈靈的眼睛,細聲細氣道:“褚道友,我扮得像嗎?”
褚峻穿著身白裙面色如常,聲音輕靈,“正常些即可。”
裴和光面冷不防同他對上目光,麵皮一紅,忙轉移視線,“寧道友,你變好了沒有?”
從樹後走出來個臭著臉的玄衣女子,眉眼凌厲面帶殺氣,“這就是你想出來的辦法?”
褚峻指間微動,寧不為身上的玄衣就變成了黑色的襦裙,“這樣更像。”
寧不為磨了磨牙,但因為褚峻也身穿長裙化作了女子,除了這主意餿之外也挑不出別的毛病來。
與其守株待兔,倒不如引蛇出洞,既然那人的目標是毫無修為的姝麗女子,那他們乾脆就用個變身術偽裝成普通女子。
褚峻在三人身上都加了符,只要對方修為沒到小乘,便看不出這障眼法,趁著裴和光去探路,崔元白化作了一柄寬劍,被寧不為攥在了手中。
“咦,寧道友,你兒子呢?”去探路回來的裴和光發現少了個人。
“自己回去了。”寧不為敷衍道。
裴和光古道熱腸,“這麼小的孩子自己趕路行嗎?要不我去看看——”
“他認路。”褚峻開口道:“不必了。”
裴和光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輕咳了一聲:“好、好的。”
寧不為嘖了一聲。
褚峻聞聲轉頭看向他,“嗯?”
寧不為傳聲給他,聲音裡帶著股咬牙切齒的味道,“你是不是報復在幻象執念裡穿女裳?”
在幻象中褚峻穿了身粉嫩的長衫,他當時還幸災樂禍,合著這廝暗搓搓憋壞水,難怪當時他覺得褚峻的目光有些奇怪——
原來那叫意味深長的算計。
褚峻神情淡淡,“你想多了,身外之物而已。”
寧不為突然又有些不確定起來,即便他有十分懷疑,看著褚峻這般不沾凡塵超然物外的清冷模樣,也被生生削去了八分。
怎麼說褚峻也是一千多歲的老東西,應當不會這麼……
他還沒想出個具體的詞來,頭上有什麼東西被人動了一下,他猛地轉頭,就聽褚峻不鹹不淡道:“夫人,珠釵歪了。”
寧不為眯起眼,這姓褚的果然就是在報復!
然而不等他開口,漆黑無光的竹林裡突然起了濃霧,本來近在咫尺的褚峻和裴和光彷彿突然消失了般變得悄無聲息。
一陣縹緲悅耳的鈴聲由遠及近,破霧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