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女子
暴雨過後的早晨,陽光燦爛得無遮無攔。天光雲影透過卷宗室的菱花窗,在地板上留下一室的斑駁。
蘇陌憶醒過來的時候,眼前雖亮,卻依舊模糊,像站在水底往上看。思緒也擁堵著,彷彿河沙淤積的小渠。
他將自己撐坐起來,蜷起一條腿,長指扶著額頭不住地揉。
昨日,他在圍場外被人下了藥。
最近風頭緊,宋府的一切消息往來都會被查過。宋正行若要遞消息出去,春獵當是最好的機會。
所以他派人一直跟著。前兩日,許是為了避人耳目,宋正行一直安分守己。
直到昨日,暗探突然來報,說他換了便裝,出了圍場,往北角處一個破落的佛寺去了。
蘇陌憶安排好人手以防萬一,帶著葉青跟了過去。
那是一間坐落在山腳下的佛寺。叄面環山,只有來處一個通路。
他直覺不對,老奸巨猾的宋正行若要找人交換消息,怎麼可能選擇這樣一個地方。
一旦被圍,逃無可逃。
他心下一凜當即折返,可是才行出幾步就發覺了身體的異樣。
耳邊嗖嗖箭鳴,他們已然落入圈套,來者看樣子是要把他逼入那間古寺。
圍場怕是回不去了,來人若是在返途上留了後手,以他現在的狀態怕是難以應對。
於是葉青帶著事先安排的人拖住來者,他騎上馬,直接回了大理寺。
後面的事情……
後面的事情都是些模糊不清的畫面,他記得雷聲雨聲呼吸聲。手上是綿軟的觸感,身下是灼熱的溫度。
身上本就虛虛掩著的中衣應聲而落。一聲悶響,而後他怔了怔,這才顧得上低頭看看自己。
呼吸停滯了一息,昨夜的記憶洪水決堤一般湧入腦海。
他記得,一個女子。
腦中一陣轟鳴閃過,蘇陌憶豁然起身。餘光落到素白的中衣上,上面有一些可疑的印記。
硬邦邦的一塊,聞起來有股特殊的鹹腥味。
一抹淡淡的紅,落在他月白的外衣上,猶如雪地裡的幾朵紅梅,觸目驚心的對比。
處子血夾雜著精斑。
看過無數案發現場的蘇大人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懊惱變成了震驚。
他默不作聲地咬了咬後槽牙,瞳孔巨震。
他失控了……
哪怕騎了快叄個時辰的馬,千里迢迢趕回大理寺。
他還是失
控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感,像成群結隊的螞蟻,從尾椎一路攀上太陽穴。
腦子一片空白,他火速披上外袍,然後一路跑著,扎進了自己的淨室。
初夏的時節,早晨雖不冷,但也絕不適合冷水浴。
然而蘇陌憶根本等不及燒水。
他取來一塊澡巾,摸了厚厚一層澡豆,用幾桶涼水沖洗之後,就開始瘋狂地擦身。淨房裡水聲和簌簌擦洗聲像水入滾油一般,沸騰起來,彷彿恨不得擦下一層皮來才好。
但很快的,那股彆扭就被隨之而來的惱怒所取代了。
饒是現下這般的青天白日,大理寺裡也鮮少見到女人,遑論夜裡?
看來那個女子,果然很可疑。
莫非,這也是宋正行設計的圈套?
擦洗的聲音漸緩,蘇陌憶又舀了一瓢水,兜頭淋下。
激冷之中,思緒清明瞭幾分。
若宋正行要汙衊他姦汙良女,那女人不會等在大理寺,畢竟回大理寺只是臨時起意。
而且這種罪名,捉姦見雙才有說服力。哪有人默默與他歡好一場,然後又悄然離開的?
這擺明了是不想讓人知道。
他心煩意亂地再澆了自己一瓢水,一抬頭,就見到葉青一身又是血又是泥的向他撲來。
蘇陌憶反手抄起乾淨的袍子往自己身上一批,一個敏捷地側身,葉青摔了個臉朝地。
“大人……”他從地上爬起來,吐出嘴裡的澡豆屑喃喃道:“屬下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大人了……”
蘇陌憶這才想起來,他是自己一個人先離開的。
看葉青的樣子,想必是擊退山匪之後在暴雨中沿路找過他。心灰意冷之際,才回了這澄苑等候。
“哦,”蘇陌憶敷衍道:“我沒事。”
葉青一噎,見他轉身要走,慌忙拖住他道:“皇上招你進宮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