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不眠之夜
看他如此,蕭陽嘉沉靜的眸子未曾有一絲動容。
作為最受陛下寵愛的皇子,他從不真正相信任何人,自然也不會有暮遲一個親信。
但他卻是深得人心的死士。
他心中不免猜測,像暮遲這樣的人會有異心麼?
暮遲是他從北方而來的商販手中買來的奴隸。
初見時,因長期未能與人溝通的他言語不暢,遭人捆綁毆打渾身是傷,行為極似獸類。
唯獨那雙眼睛,帶著嗜血與殺戮,是他缺少的。
他將其選為暗衛,自此習武讀書,他就像影子一般從不分離,這樣的人若是敵人,該是有多無情。
見其不為所動,暮遲又將匕首深入一寸,早已冷心冷情的他好似不覺疼痛,“殿下,暮遲從未有過二心,請殿下明察。”
他緊握刀鞘,眼神決絕,這刀只要再多一寸必死無疑。
但他將分寸拿捏的很好,連口中的鮮血也適時吐出。
靜謐的書房,燭火燃燒的蠟淚,與鮮血一般火紅,映照著兩人蒼白的面容。
暮遲恍惚回到幼年,在猛獸主導的鬥獸場與獸爭鋒搶得一線生機,他不得不時刻警醒不能安眠。
從那裡走出的三人,只有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鄉,怎會輕易死在這裡?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卻強撐著不讓自己暈厥。
終於,蕭陽嘉心中一軟,擺了擺手,“夠了,暮遲,你起來吧!”
“多謝殿下。”他忍著劇痛踉蹌起身,卻不敢先離去。
“查了這麼久,你才打探到這些,是該處罰你,日後紅樓的密報先送至本殿這裡。”
“是。”
暮遲自有另一番打算,若是他知道自己聯合旁人一同騙他,該是如何?
紅樓密信帶有特殊防窺印記,他的手下還未滲透其中,所以他必須早些將隱藏的秘密告訴他。
“殿下,屬下冒死進言,還望殿下三思。”
“說。”
“北定王明知是葉氏,卻要欺瞞殿下究竟是何居心?”
晉王的野心與手段,暮遲最清楚不過,之所以隱瞞,定是擔憂晉王會利用葉淺夕的身份。
而他,就是要藉此讓蕭陽嘉對北定王起疑。
蕭陽嘉豁然抬首,他的提醒與顧言知那日所言不謀而合。
葉淺夕救下唐罡卻不肯替他診治,或許他二人從未打算讓自己康愈,加之葉舟兩次死遁……
須臾,蕭陽嘉還是放下了戒備,將他是陛下之子的消息告訴了他。
暮遲大吃一驚,怎麼也未曾想到,本為同盟的皇后竟對他隱瞞。
不過倒也肯定了蕭陽嘉對他尚有信任。
他腦中一轉順勢道:“殿下,屬下認為那葉氏必然不是簡單的女子。”
他覺得是時候該將葉淺夕才是大洲第一商的事告訴他,但也不能操之過急。
一個手握雍州兵權,一個是擁有萬千巨財,到時不必自己勸說,蕭陽嘉必然會疑心重重。
所以,他需要先行點撥一番:“葉氏從宜王府騙取的財富或許正是為北定王起事所備,殿下不得不防啊,北狄多年未曾犯我大洲,怎麼偏偏近日有異動?或許是…”
“你是想說,他或許只是掩人耳目,回去以備時機舉兵謀反。”
暮遲未答,蕭陽嘉覺得近日得來的消息巧合得太過蹊蹺,皆是針對北定王。
皇后與顧言知曾有交易,可暮遲並不一樣,他從未與皇后有半分瓜葛,“暮遲,你該慎言。”
他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你先下去療傷吧。”
在不確定陛下的旨意前,他還是打算按兵不動。
.
夜風寥寥,難以安寢的不只是蕭陽嘉,葉裡疏雪走後,顧言知越發覺得夜長夢多,於是不顧晉王之令,提著食盒獨自去了刑部大牢。
原以為,三日的牢獄之災會讓她精神萎靡,卻不想她竟將牢房當做醫館。
這是顧言知第一次親眼看她醫治病患,救治的還是被他特意尋來嚇唬沈熙月的林氏。
她身旁的獄卒為之打起油燈,黑煙虛虛浮浮繞其發頂,她認真地在為林氏施針。
得益於油燈的火光,顧言知清晰地望見她面上細小的傷痕,美玉雖瑕但依舊勝過許多女子,面上的鳳尾被她以白泥掩蓋,才顯得不那麼耀眼。
他心中暗斥葉裡疏雪有些小題大做。
顧言知臉色陰沉地上前,故作不識地上氣息微弱的林氏,反而指責她,“葉淺夕,你將此處當做何地
了?”
葉淺夕早已知曉他的到來,倒是獄卒被驚得險些手滑將油燈摔落,見到他趕忙笑臉相迎:“顧將軍,那瘋婆子不知吃了什麼腹痛難忍,小人是怕她死了不好交差,這才請葉小姐救治。”
此舉大洲有律可依,不過是夜半三更無人探病,才會請她瞧一瞧,如此還能節省一筆銀子便能裝入他的兜裡,何樂而不為。
顧言知還未發作,葉淺夕便將銀針收回,起身走出牢門安靜地回到自己該呆的處所,順便帶上了牢門,“顧將軍,若是我想如何,你這牢門能攔得住我?”
她指了指自己的牢房那簡陋的木門,且不說是木頭所制,單就那木欄隔得她寬身就能過去。
他陰鶩的眼眸望她,只睄了一眼快速瞧著她所指的方向,故意如此就是希望她以武力出逃或是抵抗,若如此依大洲律可就地斬殺。
可惜葉淺夕不是愚蠢之人。
他冷哼道:“葉淺夕,看樣子,你過得太過舒適。”
一旁的小卒膽戰心驚,“顧將軍是來提審的嗎?要不要我們將人……”
顧言知擺了擺手,衝他吩咐道:“本將有幾句話要與她說,你們先下去。”
“可是,大人說過,這葉氏是陛下…”
他還未說完便被顧言知的冷眼生生憋回肚中,悄聲退去。
可他的話也淺夕卻聽進了耳裡,早聞進了刑部沒有不脫一層皮的,看來是陛下不准他們對自己動刑。
不過,她倒是好奇顧言知竟會真的聽旨。
她眼神飄忽顯然是思緒神外,令顧言知一陣氣惱,簡直不將他放在眼裡。
“葉淺夕,你難道不奇怪為何無人提審你?”
“你難道不好奇我為何不用陛下賜給我的免死金令?”
一口言語堵得顧言知再無話說。
緊握食盒的指節被他捏得咯吱作響。
那盒中香味飄散,幾日未能果腹的人,若是瞧見定會難以忍受。
他將食盒放置在一旁獄卒們休憩時的小案上,故意引誘她,“葉淺夕,這世間有許多種比受皮肉之苦更讓人難以忍受的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