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他不再故意裝作吊兒郎當的樣子,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大部分事都是不能說的,對父母愛人親戚朋友,他都不能公開身份,更不能曝光工作內容。
“什麼都不用說了,我都懂。”尚揚認真地看他,相識二十餘載,第一次對他露出這樣鄭重其事又隱含著崇敬的眼神,道,“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姜雲起低垂著視線,半晌抬頭,看向夜空,說:“也還好,不是我,就是你、就是別的公安。工作嘛,總要有人做。”
尚揚提了半口氣,問道:“叔叔和阿姨……”
“他們不知道。”姜雲起說。
“我也會守口如瓶,你……”尚揚想了想,說,“在研究所也待不久吧?”
“不知道。”姜雲起答道。
尚揚不能確定他是不知道上面的安排,還是不知道能不能說,就不再問了。
姜雲起看他一眼,道:“揚揚,早想勸你一句,有事要和你爸媽好好溝通,別那麼犟……和爹媽說說心裡話,這多好啊。”
尚揚聽出了他壓在心裡多年的孤寂和對普通人生活的渴望,想問他有沒有機會退役,也想知道他到底做這行多少年,問題們在腦海中轉了轉,發現這都是不能問的事,最後只得回答道:“嗯,聽你的。”
金旭處理完了該處理的事,武警們押解著真月教教眾離開,只留下兩名國保同事現場拍照取證。
他過來叫尚揚和姜雲起:“在聊什麼?該走了。”
那兩人慢慢起身,尚揚與姜雲起握了握手。
這對發小之間這場永遠不能對別人提起的談話,從此刻起就消散成雲煙,被夜風吹散,消融於皎白的月光下,成為一段赤誠的秘密。
三人下樓來,上了吳楣的指揮車,車上還有一名國保小分隊的同事,正和吳楣彙報工作,也是熟人,看到他們三個,調侃道:“辛苦了,三位007。”
姜雲起接茬開玩笑:“007之臥底歸來。”
眾人笑起來,把車門關好。
“當地警方來了不少人,”尚揚語焉不詳,在座幾
人都能聽得懂,“沒問題嗎?”
吳楣說:“有想通風報信渾水摸魚的,已經鎖定了,等呂、黃、孔的口供出來,就能正式批捕。”
金旭裝蒜道:“龍嬋已經都交代了?”
姜雲起低頭揉眼睛。
尚揚也裝作不知道龍嬋是線人的模樣,問:“對啊,她人呢?不是說吳隊在問話?”
吳楣看看他,又看看金旭,最後笑著搖了下頭,也看出他倆在替暴露的姜雲起挽尊,配合地把功勞攬了過去,道:“我讓她先去休息了。其實她是我的線人。”
旁邊四人頓時震驚了,然而只有那位國保的同事是真的不知情,也只有他是真的被驚到。
吳楣把龍嬋的情況介紹了一下,也用了些圓融巧妙的話術,把“她的線人”剛才彙報給她的情況說給大家聽。
龍嬋出身在本市山區農村,家境貧寒,父母重男輕女,她從小就努力讀書,想要通過上學改變命運,後來得到了千里集團針對山區小學生的助學資助。
有一次,時任千里集團董事長的馬千里帶女兒到龍嬋就讀的小學去親身體驗公益,龍嬋因為漂亮、成績好,又是集團的資助對象,被選為貧困生代表,給馬千里父女獻了花。
在那次活動後,已經讀中學的馬千里女兒和小學生龍嬋成為了筆友,她每隔一段時間會給龍嬋寫一封信,時不時給龍嬋郵寄衣服和文具,鼓勵龍嬋好好學習,兩人在信中互稱姐妹。
後來她們慢慢都長大了,馬姐姐大學畢業後進入了千里集團工作,龍嬋上了中學,課業繁忙,兩人的信件往來越來越少。但龍嬋仍是靠著千里集團的資助,才不至於輟學,不至於被父母逼迫嫁人好換彩禮。
龍嬋有時候會在電視上看到馬姐姐,像她曾在信裡寫過的,她成為了父親馬千里的左膀右臂,在為千里集團開疆闢土。龍嬋努力學習,立志等到大學畢業後,她也要像曾經在信里約定過的那樣,去千里集團工作,為姐姐鞍前馬後,回報這對父女貴人對她的恩情。
她考上省會最好的大學,申請到了國家助學貸款,離她的理想越來越近時,馬千里父女死於山路車禍。
悲痛過後,時刻關注著千里集團的龍嬋,敏感地發現,集團江山易主,孔躍一步登天,大刀闊步地改制,無情驅逐馬千里的老部下和心腹,一通有損企業利益的操作後,竟還得到了更多來自官方的政策支持和資金傾斜。
畢業前夕,她進入千里集團實習,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她使出了渾身解數,一步
一步接近孔躍,一個年輕貌美、拜金虛榮、業務能力不錯、急於擺脫原生家庭的少女,被孔躍看中,放進了愛旅匯項目裡。
她看到了孔躍在不擇手段地瘋狂聚斂非法財富,看到了孔躍背後無形而張狂的神秘勢力,她離真相越來越近,復仇的熾焰也越燃越烈。
吳楣道:“她在上個月向上面實名舉報了愛旅匯,披著旅遊直銷的皮,騙著非法傳銷的錢,行著邪教的事。”
上面,顯然指的是姜雲起所在的部門,龍嬋對省裡部門存疑,這可以理解。
“她已經深入這個組織三年多了,已經在無限接近權力核心,本來還想蒐集到更多線索,”吳楣遺憾道,“可惜她察覺到,她可能是暴露了,虞真對她起了疑心,她覺得虞真在暗示她,並威脅她不要太過分,她擔心再不把手上的線索交上去,她會被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