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124章 不辭春六

 死亡隨時會降臨在他們任何一個人的頭上,宋小河有心想保護他們,可他們受傷害是發生在悄無聲息之間,是宋小河毫無察覺的時候。

 她無法做及時雨。

 一直以來的慌亂和無力狠狠撕扯著她的心,這一路的強作鎮定,也在看見沈溪山的那一刻瓦解。

 宋小河從來不是什麼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人,她已經成長了很多,若是擱在一年前遭遇這些事,她早就一邊哭著跑一邊喊師父了。

 現在也是將腦門抵在沈溪山的胸膛,從少年寬闊的身軀上尋求一份心安。

 無關情愛,是沈溪山對她的在乎和重視,所以才有了這份心安,她需要有人與她分擔。

 “孟師兄……”她低聲說:“他受了很重的傷,我去的時候他都快死了,其他人也暈死過去,我沒辦法將他們都帶過來,就暫時用結界將他們藏在裡面。”

 沈溪山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他若是受傷太重,你帶著他走反而會讓他傷勢加重,消耗更多的力氣,若遇到危險,也無法逃脫。”

 他低下頭,將宋小河從懷裡挖出來,捧著她的臉,指尖從她的眼角晃過,擦去一片溼潤。

 墨黑與琥珀形成的眼睛,讓宋小河可憐兮兮的神色看


起來尤其讓人心動,沈溪山哄道:“你做了最正確的選擇,已經足夠好了,別自責。”

 是了,他們終究是為了護送宋小河而來,若是死在了這裡,宋小河的自責足以擊潰理智,將她淹沒。

 沈溪山看出她心中所想,所以才拍著她的脊背,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

 有人哄之後,宋小河的情緒也很快就穩定下來,腦子也終於變得清明,開始向沈溪山簡單說了這段時間她遇到的那些事,雖然順序有些錯亂,但好歹將重點描述完全。

 接著又向他提出疑問:“為何我們分開之後,共感咒連不通了?還有你方才說那無頭將軍不敢進來,是什麼意思?”

 “這塊地方,被人布了陣法。”

 沈溪山道:“我被妖獸逼到了此處,踏進陣法的時候才察覺,但為時已晚,無法再出去,陣法將我的法訣阻隔,所以沒能跟你連通共感咒。”

 “什麼陣法如此厲害,能將你困住?”

 宋小河擰著眉,緊忙詢問。

 “確實厲害。”

 沈溪山的神色前所未有地嚴肅起來,沉著聲說:“這就是便是先前在酆都鬼蜮將我靈力盡封的陣法。”

 宋小河心中大駭,慌張起來,“可,可是在壽麟城的時候,關如萱他們對你用這種陣法不是沒有效用了嗎?”

 沈溪山說:“他們布的陣自然沒什麼威力,但是這次的陣法,與酆都鬼蜮那個出自同一人之手。”

 言下之意,這次的陣法對他有著極大的威脅。

 “那現在該如何?”

 宋小河抓著他的手,身上已經開始冒冷汗,若是沈溪山被這陣法再封一次,她都不敢想象在這危險的地方會有什麼後果,“破陣?破陣有用嗎?”

 沈溪山搖頭,“我在這段時間已經仔細尋找過,沒找到陣眼,佈下此陣之人本事極高,將陣眼藏得毫無破綻,佈陣的本事在我之上。”

 打出生起便被譽為天才的沈溪山,有朝一日也能說出“在我之上”這樣的話,那就說明佈陣之人確實厲害。

 “是何人?”

 宋小河問:“我先前也猜測雲馥有同夥,或許就是佈下這陣法的人。”

 沈溪山斂眸看著她,指腹摩挲著她白嫩的耳廓,淡聲道:“你說雲馥為了矇騙我將自己變為瞎子,其實還有一人故意遮掩了雙眼。”

 宋小河抿著唇,緊緊盯著沈溪山,琥珀色的那隻眼睛顫動,已經隱隱有了難過之色。

 她或許猜到了。


 先前步時鳶用綢布蒙了雙眼,不是因為眼睛看不見,而是為了從沈溪山那裡瞞過去,乾脆將眼睛蒙上了。

 沈溪山動作輕柔地撫摸宋小河,說:“從一開始遞消息給吳智明,讓關家暗中將日晷神儀的消息透露給仙盟,從而引我去酆都鬼蜮的,與兩次佈下這個陣法的是同一人。她聯手謝歸讓你釋放夏國百姓了卻前世業果,告知你師父取出日晷神儀和開啟那神器的方法,以及夥同雲馥將你帶來此地。”

 “你方才在城中找到了蘇暮臨,看見了雲馥,遇見孟觀行幾人,現在又來到我身邊,獨獨一人,你沒遇見。”

 “是鳶姐。”

 宋小河自己說出了這個答案。

 當初下山時,步時鳶持著幡慢悠悠地晃到她的面前。

 那並未無意間的緣分,而是一場計劃好的相遇。

 步時鳶擺了一張棋盤,自己執子。

 從她站在宋小河身前,喚出她名字的那一刻,整個棋盤開始運作。

 而宋小河,就成了她最重要的那顆棋子。

 宋小河抹著眼淚問:“那我是白子,還是黑子?”

 沈溪山一愣,一時間沒答上來,“或許是個傻子?”

 “你這樣說我,我就更傷心了。”

 宋小河嗚嗚地哭,眼淚全蹭在了沈溪山的衣服上,悶悶地說:“你萬一死在這裡了怎麼辦?”

 “現在就迫不及待咒我了是吧?”

 沈溪山笑著反問。

 “當務之急,還是尋找破陣的辦法。”

 宋小河攥著拳頭道:“就算找不到也要找,絕不能讓她們如願!就沒有我宋小河找不到的東西,師父買的任何零食,不管藏在哪裡,我都能全部找出來!”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若要你找,你定然是能找出來的。”

 一道溫柔的聲音自旁處響起,兩人同時轉頭,就見十來步之外,先是出現了一盞燈,隨著燈光散發出的暖黃光芒,一個身影也漸漸被光影勾勒。

 步時鳶慢慢現出身形,嘴角噙著笑,一如既往的從容,說:“只不過你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宋小河鬆開了抱著沈溪山的手臂,往前走了兩步,眼眸盯著她,問:“鳶姐,這一切當真是你所為?”

 “你們方才所猜測的,皆屬實。”

 步時鳶坦然地承認了,半點遮掩都沒有。

 宋小河聽到她親口承認,心中最後的希望也破滅,語氣滿是失望,“鳶姐,自相遇


以來,我都是誠心將你當做姐姐,我知道你神秘莫測,有著非同一般的過往,但我從不探究追問,只想簡簡單單與你維持交情,卻沒想到你竟在我的身邊布了這麼大一個局。”

 其實也不算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宋小河早就察覺到步時鳶是為她而來,就像她每次都會在宋小河的必經之地等待一樣。之前在壽麟城的時候,沈溪山也跟她提到過,懷疑的種子落在心間的土壤裡,不用澆灌也能越長越大,只是在確鑿的證據出現之前,宋小河始終覺得她不是壞人。

 步時鳶的面容被光映襯著,顯得十分柔和,看起來也沒有壞人的樣子,“倘若這世間真有那麼多簡簡單單,有哪來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那你何必將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宋小河大聲質問。

 “涉局之人,皆是局中一子,包括我在內。”

 起風了,步時鳶身上的道袍又被吹起來,露出一截乾巴巴的,像是骨頭一樣的手腕。

 她看起來幾乎變成一副裹了皮的骨架,站在夜色中,像是索命的無常,令人觸目驚心。

 “局中所有人都是為了自己,又都不是為了自己。”

 須臾間,步時鳶勾起一抹苦笑,“你就當我有苦難言吧。”

 “我不管你有什麼苦,怎麼個難言法。”

 宋小河將木劍握在手上,眼眶還是紅的,但眼神卻已經變得尤其凌厲,冷冷地與步時鳶對視,警告道:“但你若是傷害我的朋友,傷害沈溪山,我絕不會顧念舊情。”

 步時鳶淡聲說:“我並不擅長打架,此番前來,不過是為了啟動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