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不辭春二
火帶來了光明和溫度,驅散了黑暗和空氣中的陰冷。
有了光亮之後,眾人一直繃著的神經也總算能得以放鬆,他們圍著篝火坐了一圈,火焰的光芒倒映在每個人的臉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城中這累累屍骨壓了心情,廟中一時靜默,無人開口說話。
宋小河挨著沈溪山,轉頭看他的臉。
他眉目間淡淡的,沒什麼情緒,在一眾充滿警惕的人中顯得很不同,坐姿也有些懶散,盤著的雙腿是很適合枕上去躺著的樣子。
就算是散了修為,沈溪山較之以前好像也沒什麼變化,先前在前往酆都鬼蜮的黃沙城裡,他就是這副模樣。
可能是經歷的危險太多,去過的危險之地數不勝數,這些對他來說早已成了家常便飯。
宋小河認為,跟這種人在一起就是最安全的,他們往往有著豐厚的經驗,知道怎麼應對各種情況。
她的目光過於熱烈直白,沈溪山偏頭,朝她看了一眼,然後伸手在她額前
撫了撫,將碎髮翻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雖然什麼話都沒說,但動作間隱隱帶著安撫。
忽而有人說話,打破了這樣的安靜。“孟師兄,我在這人的身上摸出一本冊子。”
眾人同時看去,孟觀行道:“拿來我看看。”
冊子就被送到他的手上,薄薄的一本,沒有幾張紙。
孟觀行翻開看了看,道:“這應該是那兩個同門在來之前收集的一些關於這座城的傳聞。”
來回翻了幾次,他又補充道:“確切地說,是關於這城中的將軍的事。”
沈溪山就說:“孟師兄念給我們聽一聽。”
孟觀行點頭,將冊子上的話念了出來,與其說是傳聞,倒不如說是哪個說書人編寫的一段故事,其中用了大量的華麗辭藻來描寫,配上孟觀行平緩的語氣,並不精彩。
簡略概括,便是說二十多年前,有兇敵來犯,大舉進攻南延的邊境,也就是他們現在所處的這一地帶,戰火一路從北邊燒過來,無人能阻擋敵軍的腳步。
不過由於這座城先前經歷過戰爭,所以將城牆修得又高又結實,敵軍便在此處卡住了前進的腳步,開始攻打這座城。
據說城中儲備豐厚,有七萬猛將,敵軍帶來的不過也才五萬,若是城前迎戰,靠著高大的城牆作為壁壘,城中將士的勝算少說也有七分。
但壞就壞在,守城的將軍是個懦弱膽小之輩,不僅沒有出城迎敵,反而窩窩囊囊地多次與敵軍求和,以豐厚的報酬換對方退軍,但敵軍執意攻城,最後那將軍見求和已是絕無可能之事,便不戰先怯,竟帶著自己的士兵棄城而逃了。
後來的事可想而知,沒有將士守衛的城,即便是有再高的城牆也無用,敵軍的鐵騎踏碎了城門,在城中大肆虐殺,兇殘暴戾地屠盡了全城的人,血染紅了整座城,化作一片赤土,連下了好幾日的暴雨都無法沖洗乾淨那些血液。
南延的王得知這慘劇之後震怒,派人尋找棄城而逃的將軍,卻不知他們躲到何處苟且偷生了,未能尋到那些將士的下落。
王下令,將這將軍及其家族的所有人的名字都刻在十惡不赦的罪行史書之中,還命人雕刻了石像,讓後人辱罵。
而這座城也就成了荒城,起初還有人經過,後來王幾次派人來這裡修繕重建,就怪事頻發,再後來,這就成了一座有進無出的凶煞之地。
孟觀行的話音落下,廟中猛然靜下來,燃燒的火焰炸出了輕微的噼啪聲。
雲馥撿了手邊的一根長
棍,在火堆裡慢慢撥弄著,火焰更往上躥了幾分,她問道:“孟師兄,那冊子上記錄的東西,都是這座城當年的事嗎?沒有其他的記錄?”
孟觀行點頭,“而且都是記錄那將軍的事蹟,雖然用詞不同,但整體內容大差不差。”
“這將軍舍下一城之人的性命逃跑,餘生豈能過得舒坦?”
其中一個獵師義憤填膺道:“死後去了冥界也是要打入十八層地獄輪迴,不得轉生,永遠在煉獄中受折磨,贖罪!”
有兩句附和,對這將軍好一頓罵,宋小河揉了揉睏倦的眼睛,說:“倒也不能憑藉著這幾則傳聞就妄下定論,畢竟當年的事我們都不知內情,單憑著寥寥幾筆,如何能斷定句句為真?”
宋小河現在學聰明瞭,凡事那些傳聞,都不可盡信,最起碼也要信三分,疑七分。
沈溪山見她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就打了三個哈欠,低聲問:“想睡覺了?”
她點了點頭,沈溪山就衝孟觀行說:“孟師兄,夜色已深,讓他們都休息吧,我來守前半夜。”
孟觀行說:“我與你一起守。”
沈溪山拒絕,“不必,此地兇險,你們現在養足精神才是重要的,我一人守足夠,後半夜就交由蘇暮臨來守。”
說著,他目光掃了蘇暮臨一眼,像是頗為民主地徵詢他的意見,“你覺得如何?”
蘇暮臨想蹦起來振臂高喊,說他覺得不好,但對上沈溪山那看起來情緒很穩定的眼睛,又只能窩窩囊囊地點頭。
由於這座廟本身就不大,眾人鋪了毯子並在一起,然後一同躺在上面將就著休息。
宋小河蜷著身體,睡在沈溪山的邊上,很快就沉入夢境當中,一隻手抓著他的衣襬不放。
火焰仍在染上,眾人陸續進入睡眠,廟中除了呼吸聲,就是火焰燃燒木柴的聲音,除此之外連風聲都沒有。
蘇暮臨不睡覺,坐在另一邊瞪著大眼睛,沈溪山靠著牆壁,閉眼假寐,耳朵留心著方圓的響動。
前半夜安寧無事,沈溪山守夜時間結束,他對蘇暮臨看了一眼,示意他認真守後半夜,隨後就躺在宋小河身邊,將她的手攥在掌心裡,閉眼睡去。
廟中只剩下了蘇暮臨一人還清醒著,他看了看地上睡在一起的人,又看了看牆邊用布包著的兩具白骨,害怕得縮起脖子,在心中祈禱後半夜趕緊過去,千萬別有什麼怪事發生。
然而天不遂狼願,偏是這樣祈禱著,事情就偏找上門來。
就在蘇
暮臨坐著發呆的時候,忽而有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力道很輕,但他渾身的毛瞬間就炸了,心底湧出劇烈的戰慄,冷汗瘋狂外湧。
蘇暮臨都不敢去細想,誰會在大半夜不睡覺,拍他的肩膀。
但他又不知道,此時是該回頭看看,還是直接大叫把所有人都吵醒?
他看著剛入睡沒多久的沈溪山,想著若是什麼都沒有就把他給驚醒,別說走不出這座城了,蘇暮臨都怕走不出這座廟!
他思來想去,最終還是狠狠一咬牙,決心不搭理。
誰知過了片刻,又有輕輕的力道拍他的肩膀,並傳來小聲的聲音,“蘇師弟,蘇師弟……”
蘇暮臨聽到這話,記起這是隊伍中其中一個獵師的聲音,當即大鬆一口氣,雙手雙腳都發軟,心說原來是自己怕自己,估計是這個獵師大半夜起來想要如廁,膽子小央他作陪。
他如此猜測著,轉頭看去,正要問何事,動作卻猛然一頓,要說出口的話也卡在嗓子眼,整個人死死地僵住。
蘇暮臨的身後的確坐著一個人,那人的身體是正對著他的,但蘇暮臨一轉頭,卻看見了一個後腦勺。
他的眉眼在瞬間就染上了驚恐,雙眼瞪得老大,頭皮整個發麻,巨大的恐懼將他淹沒,一口氣彷彿直接噎住,發不出來半點聲音了。
那人輕輕的聲音再次響起,“蘇師弟,你幫我瞧瞧……”
隨後就見那人抬起雙手,一下就把頭顱猛地一扭,整個從後面扭到了前面來。
那的確是那個獵師的臉,只是他的雙眼正往下淌著血,嘴角揚起誇張且詭異的弧度,呈現出一個無比扭曲的笑容。
那雙滿是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蘇暮臨,問,“這是我的頭嗎?”
下一刻,蘇暮臨發揮了狼族的嚎叫優勢,發出尖銳的爆鳴聲,徹底打破寂靜的夜,也吵得剛入睡的沈溪山嚇一大跳,瞬間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