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120章 不辭春二


 第120章不辭春(二)

 “龍息之谷裡,真的有龍神嗎?”

 宋小河似乎不止一次地聽人問起這個問題。

 龍神沉睡在山谷之中,巨大的龍身化作山體,蜿蜒的脊骨化作山脈,龍鱗為萬木,血液為河流。

 傍山而生的百姓將龍息之谷奉為神山,世世代代祭拜。

 宋小河不知坐在了一個什麼地方,搖搖晃晃的,很是狹窄漆黑,她的手腳似乎捆了什麼東西,勒得皓腕和腳踝極為痛苦,半分掙扎不得。

 頭上也蓋了塊布,遮住了所有的視線,她所能看到的只有黑暗。

 恐懼佔領了宋小河的內心,正當她想要大聲叫喊之時,卻不知為何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就在此時,搖晃突然停下,繼而就是重重一震,這麼一震,把她頭上蓋著的那塊布給震掉了。

 她這才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相當簡陋窄小的轎子中。

 這轎子大概是用什麼破模板臨時組裝起來的,還泛著一股濃重的腐木味道,沉重的布遮住了光,以至於她所能看見的東西都很模糊。

 那布就落在腳邊,濃郁的紅色,像是血染的一樣,陳舊又刺目。

 宋小河知道,這是民間的婚嫁。

 新娘子會頭蓋紅布坐在花轎上,然後被抬去新郎官的家中。

 只是她此刻手腳都被死死地綁住,花轎簡陋,她身上更是沒有任何紅色的婚服,只有這麼一塊紅布蓋在頭上,現在也被震掉了。

 顯然她是被抓來,強行塞進了這轎子中。

 宋小河的感官無比真實,她掙扎起來,似要用力掙脫,卻不論如何用力都是徒勞。

 周遭沒有任何身影,寂靜得像是有人將轎子抬到了荒郊野嶺,直接將她丟棄了一樣。

 但她卻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音來,無法叫喊,求救。

 正當宋小河急得滿頭大汗的時候,忽而一隻手伸進來,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將轎簾給撩開了。

 隨後有人探進花轎,用一雙毫無情緒的眼睛看著她。

 宋小河大驚,這麼一嚇,直接把她嚇醒了。

 她睜開眼睛,才發覺自己因為這個夢出了一身的冷汗。

 外面的天還沒大亮,灰濛濛的,整個房中都顯得昏暗無比。

 沈溪山因為她的動靜,也跟著醒了過來。

 剛睡醒的他眉眼滿是懶散,矇矓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嗓子還是喑啞的,“做噩夢了嗎?”

 宋


小河轉頭,與他對上實現,夢境裡所出現的最後一幕,她坐在轎子裡看見的那雙淡漠的雙眼,又在此刻變得清晰。

 她忽然冒出一個奇妙的想法。

 “沈溪山。”

 她俯身,晃了晃沈溪山的胳膊,輕聲問,“你覺得我們有前世嗎?”

 “前世?”

 沈溪山似沒睡醒一般,下意識抓住了她的手,聲音越發慵懶,含糊不清,“不僅是前世,我們還有生生世世……”

 說著說著,他竟又睡去了。

 宋小河見他睏意濃郁,也不再擾他睡眠,而是將手抽出來,悄悄下了榻穿上鞋子,整理了一下衣裳出門。

 外面正是朝陽升起的時候,天幕只有那麼一丁點的光芒,但也足以驅逐黑暗。

 許是因為今日就要出發去兇城,其他幾人都沒怎麼睡個好覺,這會兒都已經醒來在一樓的大堂裡坐著。

 孟觀行與莊江和其他幾個獵師坐在屋內,似在商議什麼,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堂中頗為清晰。

 孟觀行是勸莊江回千機門去,本來他也只是奉聶枕冰之命護送宋小河一路來到南延,到此他的任務已經完成,沒必要前繼續往前。

 但莊江卻不肯接受他的提議,認為既然走了兇城邊上,斷沒有將朋友拋下自己離去的道理,更何況雲馥都已經打算與他們同行,他作為千機派的首席大弟子,則更不能臨陣脫逃。

 也算不上是爭執,兩人的語氣都還平緩,你一句我一句交談著。

 宋小河在邊上聽了一會兒,覺著插不上話,就走出了門。

 步時鳶就坐在門口。

 她看上去比前幾日更為憔悴了,臉色幾乎呈現出一種灰敗的狀態,雙眸也沒有光彩,身上寬鬆的道袍將她襯得如皮包骨一般瘦弱。

 她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正與幾個小孩說話,臉上帶著微笑,也算是給這具病軀添了幾分活氣兒。

 宋小河剛打算走過去與她說兩句,卻見步時鳶突然咳嗽起來,且咳得相當厲害,臉瞬間就漲得通紅,好似要把肺給咳出來似的。

 先前宋小河也見過步時鳶這樣咳嗽,但是這次好像不同,她要命地咳了許久之後,突地吐出了一口血,被接在掌中。

 黏稠的血液順著指縫往下流,落在她陳舊的道袍上,將原本跟她說話的小孩嚇得四散而逃,宋小河也嚇得臉色大變,趕忙跑去她的身邊,“鳶姐!”

 “無妨。”

 步時鳶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拿出帕子將


手掌上的血擦乾淨,但落在衣袍上的卻不論怎麼擦,都留下了痕跡。

 “你的傷勢又加重了?沒有破解之法嗎?”

 宋小河知曉步時鳶身上不是簡單的傷病,但讓她眼睜睜看著步時鳶的性命一點一點消耗,她也無法接受,“你告訴我,或許我也能出一份力,幫你擺脫這困境。”

 “無用之功。”

 步時鳶將手擦乾淨之後,拍了拍宋小河的手背,說道:“不必為我掛懷,這是我應受的。”

 “什麼應受不應受,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吧?”

 宋小河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只感覺步時鳶的手上幾乎沒有肉,一摸全是指節,連掌心都是無比冰涼的,喪失了常人的溫度。

 步時鳶看著宋小河,那雙盛滿神秘的眼眸中,總是那麼溫柔。

 她道:“小河,你且記住,人各有命,都有自己要揹負的業果,既犯了錯,就要受罰,誰也無法逃避。”

 “你只需要堅定自己的道路,不斷向前,總能找到你想要的東西。”

 宋小河想握緊步時鳶的手,把自己掌心的溫度傳過去,暖熱她骨瘦如柴的手,卻不論怎麼暖,那手都還是冰涼的。

 她乾脆在步時鳶的身邊坐下來,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的陪伴。

 也許是經歷過了真正的離別,宋小河的心裡對命途的變故有了具體的理解,那些令人撕心裂肺的痛苦,是可以悄無聲息地發生的。

 兩人不說話,在門口坐到了天色大明。

 雲馥自客棧中出來,瞧見二人在外面坐著,便笑著送上了她借用客棧膳房做的肉餅。

 朝陽從雲馥的身後照過來,將她眯著眼睛笑的臉龐描上了溫柔的金邊,光落在宋小河清凌凌的眼眸中,也照亮了步時鳶消瘦的臉。

 不論發生了什麼,或是即將要發生什麼,在這一刻,宋小河的心被一股寧靜給籠罩了。

 宋小河將肉餅接下,心道不管前路多麼危險,她都要保護好身邊的同伴。

 這都是她不可多得的朋友。

 卯時一過,天色大明。

 沈溪山也從樓上下來,成為隊伍中最後出現的一員,隨後眾人出發,繼續南行。

 出了鎮子後,便是一望無際的荒地,起初地上還有雜草叢生,一片綠意盎然。

 再往前走個十幾裡,就看見了仙盟立在此處的禁碑,越過禁碑之後,土地就開始變得荒涼,放眼望去皆是黃土沙塵,熾熱的陽光懸在頭頂,將大地炙烤得如火爐一


般。

 好在眾人都有靈力護體,足以抗暑氣。

 臨近正午的時候,眾人休息了會兒,吃了些東西才又繼續趕路。

 整整走了一天,天色漸暮,太陽落下之後,天穹慢慢被夜空吞噬。

 有陽光時尚不覺得有什麼,但天一黑,宋小河就隱隱有些打悚。

 這裡到底也是被仙盟列為兇城的地界,周圍又處處是戰爭留下的痕跡,哪怕這裡寂靜無聲,看起來像是沒有任何生靈能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但宋小河還是覺得不安。

 她往沈溪山邊上靠了靠,輕輕抵著他的胳膊,汲取了一絲安心。

 倒也奇怪得很,白日裡分明是萬里無雲的大晴天,到了晚上,這夜空竟然連月亮都瞧不見,幾顆星星散在天幕中,也微弱得幾乎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