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108章 七封信七


 第108章七封信(七)

 宋小河頂著一雙幼小的龍角,長髮披在肩頭,盤腿坐在地上,用錦帕細細地擦拭著手中的靈器。

 沈溪山坐在旁邊,背靠著尚未完好的樹幹,手臂搭在曲起腿上,微微轉頭看她。

 宋小河對待師父的東西,自然是十分認真,她將靈器上繁瑣的符咒刻下的每一條縫隙都擦得乾乾淨淨,濃密的眼睫垂下去,在雪嫩的臉上留下微微細影。

 風停了之後周圍寂靜無比,沒有任何雜音,沈溪山耳朵尖輕動,只聽見了宋小河輕緩的呼吸聲。

 她似乎察覺了沈溪山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許久,將擦拭靈器的手一頓,轉頭問:“你的傷口還痛嗎?”

 沈溪山用手掌貼了一下腹部。

 肚子被捅穿的滋味兒並不好受,但現在已經完全恢復了,甚至連傷口都沒留下。

 沈溪山在想要不要說實話。

 卻聽宋小河說:“我指的不是你肚子上的傷口。”

 沈溪山偏頭道:“我別地兒沒有受傷。”

 宋小河微微爬起身,手穿過他的發探進去,落在後脖子的位置,沈溪山趕忙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會痛。”

 沈溪山拉直了唇線,安慰似地說道:“我無妨,已經習慣了。”

 宋小河捏住他的手腕,將他制止的力道卸去,小聲說:“習慣了不代表不痛呀。”

 隨後她掌中泛起了赤色的光芒,沈溪山只覺得後脖子處那日日夜夜無時無刻不在灼燒的烈火忽而覆上了寒意,極快地將滾燙的灼痛給緩和,隨著宋小河的手掌按在禁咒上,只聽呲呲一聲,長久折磨沈溪山的那處終於有了片刻的消停。

 冰冰涼涼的小手又軟綿綿的,讓沈溪山發出舒服地喟嘆,下意識往她手掌蹭了兩下。

 宋小河從側面看他,就見他微微斂著眸,面上雖然沒有笑容,眉眼卻充滿著鬆弛感,顯然禁咒帶給他的折磨不小。

 她難以想象沈溪山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停遭受這個禁咒的折磨,頓時眼睛泛起了酸澀,而後攀著他的肩膀把頭揚高,將一個輕輕的吻落在他的唇邊。

 沈溪山看著她,從她的眼中看出了內疚。

 他輕輕笑了笑,沒說話。

 之前痛的時候沈溪山都完全可以忍耐,更別說現在後脖子那一塊都被宋小河給凍住,沒了知覺。

 “你不必為我難過。”

 沈溪山說。

 “但你很痛不是


嗎?”

 宋小河的聲音落在他耳邊,摟住他的脖子,像只小動物一樣,輕輕蹭著他的耳朵。

 “是。”

 沈溪山緩聲道:“但是宋小河,這是我必須付出的代價。”

 不知道是被宋小河蹭的還是他染上了羞赧的情緒,他的耳朵變得相當紅,尤其是靠近耳朵尖的地方,在白皙的膚色上更為明顯。

 如若這是他對宋小河動心後所承擔的後果,沈溪山便會覺得理所應當,並且甘之如飴。

 他並未將話說得很明確,也不知道宋小河聽不聽得懂。

 宋小河抱了他一會兒,又坐下來,將肩膀與他的手臂貼在一起,繼續低頭擺弄靈器。

 擦乾淨之後,宋小河將靈器“咔噠”一聲扭開,裡面飄出的光芒凝結成幾行字。

 崇嘉二年,臘月十七。

 今年春初,我終於尋到了長生殿。

 傳說這是座庇佑世間萬魂的神殿,只要在裡面供上一盞燈,就能生生世世保護魂魄。

 殿門百年一開,我來得不巧,沒到時間。

 不過我也是與這神殿有緣,更十分幸運,只在門前跪了三百日就跪開了殿門,掌燈人將我請進來,允我為你供上一盞燈。

 梁清,寫下你姓名和生辰八字的時候,我才想起你我生自同一日,你不過比我早了半刻,卻當了我二十多年的哥哥,總是為我闖禍兜底,忍受我的壞脾氣,這對你其實不太公平。

 這長生燈便是我向你賠罪,望你莫要生氣,時常來看看我,哪怕是一縷散魂。

 熱乎乎的淚從宋小河的眼角流下來,她趕忙用手背蹭去,眨了眨溼漉漉的眼睛,將這幾行字反反覆覆地看。

 宋小河心想,其實師父是知道師伯不會對他生氣的,但他總要找個理由慰藉自己。

 他固執地認為,是師伯生氣了,所以魂魄才躲著不來見他,日日年年,他不停地點燃引魂香尋找,不停地贖罪。

 宋小河想起當初在魔域之中遇見長生殿時,師父曾一臉不屑地說那些長生燈是沒用的東西。

 可當初的他也曾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孤身前去戰火連天的難地,尋找長生殿,跪上整整三百日,在殿前留下兩個印記,以虔誠乞求跪開了殿門,供上一盞長生燈。

 他也曾滿懷期望。

 當初那句輕描淡寫的否定,背後卻藏著三十多年中,無數次的引魂失敗之後,對長生燈的失望和怨恨。

 正悄悄落著淚的時候,沈溪山吻了


過來,將唇貼在她的眼角,攬著她的身軀,用輕柔的力道撫順著她的後背。

 沈溪山有些懼怕宋小河的眼淚,尤其是她坐在那裡不聲不響,默默掉眼淚的樣子。

 他看見之後就會覺得心裡抽抽地疼。

 宋小河靠在他的肩頭,鼻音很重地說:“我真的覺得師父是很厲害的人,或許是經歷了太多痛苦,他才會這麼堅強。”

 “不是痛苦,宋小河。”

 沈溪山摸著她的腦袋,慢慢說:“是親情。親情產生的執念可以讓懦弱者英勇,讓軟弱者強大,可以支撐他們經歷風浪,翻越重山,走得很遠很遠。”

 宋小河聽到他輕聲的安慰,心中就安寧下來。

 謝春棠也好,師父也好,他們都是為了自己珍愛之人而死,那是他們心願所得。

 宋小河曾因為感到孤獨頻頻入夢尋找師父,安慰和憐憫是無法讓她從夢中清醒留在現實的,只有愛可以。

 她是感受到了沈溪山對她的珍視和陪伴,才在夢中告別了師父,如今的她,已經不會困在梁檀死亡的夢魘中尋不到出路。

 宋小河的眼淚止住了,在沈溪山肩膀上靠了一會兒後就坐直身。

 她計算著,一開始從別人手裡搶了一個,然後自己又找到兩個,算上沈溪山給的就是四個,還剩下三個。

 她將靈器收起來,徑直牽起了沈溪山的手,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做什麼?”

 沈溪山順從地站起身,反過來將她的手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