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77章 日晷神儀一

 這時,所有人才明白。

 梁檀有備而來,特意挑在百鍊會千門聚集之時,用一座巨大的牢籠將所有人困於此處。

 左曄去外面走了一圈,瞭解現狀後又回到步時鳶的身邊,關切地問:“那梁檀他們,還有溪山,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不必擔憂,即便是用日晷神儀回到過去,所有因果也早已註定。”

 步時鳶意味深長道:“任何人都無法改變歷史。”

 ……

 風聲呼嘯,嘹亮的鷹嘯從天際傳來,劃破長空。

 烈日懸掛在空中,散發著灼灼熱意。

 宋小河在一片天旋地轉之中摔到地上,滾了好幾下才堪堪停住。

 她慌張地爬起來,就見周圍一片綠意盎然,草木茂密,日光也炎熱,這已不再是早春,而是酷暑。

 周圍環境如此陌生,讓宋小河止住了大聲呼喚師父的念頭,她紅著眼睛看了一圈,忽而聽到身後一響,轉頭就看見沈溪山從空中穩穩落下來。

 她趕忙走過去,急急


問道:“沈獵師,你知道這是何處嗎?能不能找到我師父?我看見他跳進來了,他會不會也在附近?”

 “你先別急。”

 沈溪山見她情緒臨近崩潰,抬手在她眉間點了一下,金光湧進去,讓她慢慢平靜,他道:“你師父啟動了日晷神儀,此神器能夠逆轉時空,如若猜得沒錯,這裡應該是過去。”

 金光融入之後,宋小河快要顛覆的內心世界終於獲得了短暫的舒緩,她低聲問,“過去?那是多少年前?會不會是……”

 其實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梁檀窩窩囊囊,偽裝三十多年,掠奪多個仙門弟子的靈力,在百鍊會佈下這麼大的陣法,就是為了啟動日晷神儀,回到過去。

 回到幾十年前,他兄長還在的時候,然後改變兄長的結局。

 沈溪山道:“方才聽他們說,你師父與他兄長當初是寒天宗弟子,那麼此處應當就是寒天宗。我們與他同時來此,他定然離這裡不遠,只怕隱蔽生息,藏起來了,我們畢竟是未來之人,為確保不造成混亂,也應當隱蔽起來。”

 “就是不知……”沈溪山有些猶豫,“能否躲過他的眼睛。”

 “誰?”

 宋小河問。

 “梁頌微。”

 沈溪山說。

 梁頌微當初已經到達了飛昇渡劫的地步,別的不說,其能力定然在沈溪山之上。

 況且沈溪山比誰都明白,天材與尋常人的差距,他施展的隱蔽術或許能瞞過其他人的眼睛,但不一定能瞞過樑頌微。

 梁檀來此處則一定會去找梁頌微,那麼他們與梁頌微見面,也是必定之事。

 正當他猶豫時,宋小河不聲不響,掏出來兩個東西,遞給沈溪山一個,說道:“這個有用嗎?”

 沈溪山接過來一看,是用白玉鑲嵌,以黑繩串著的一顆獸牙,他很是意外地挑眉,“靈犀牙?這種靈物的確能隱蔽聲息讓神仙都無法察覺,但是它可遇不可求,你怎麼會有這等靈物?”

 宋小河將她的那顆套在脖子上,用手背抹了一把通紅的眼睛,悶聲說:“本來是打算當做你的生辰禮。”

 只是沒想到這次長安之行已然變成了宋小河眼裡的災難,都等不到花朝節,變故如崩塌的大山,猛然往她的脊背上壓下來。

 她明白,這便是當時步時鳶讓她買下靈犀牙的原因,用處怕是就在此刻。

 沈溪山將靈犀牙戴上,沒說話,抬手用柔軟的指腹擦了擦她泛著淚的眼角,從溼漉漉的


眼睫毛上撫過。

 隨後他指尖凝光,在靈犀牙上一點,乳白色的牙立即泛出螢螢綠光。

 靈犀牙一旦發揮作用,會將佩戴之人的所有聲息都掩藏,便是兩人站在別人面前說話,也不會被察覺。

 沈溪山用符籙折了一隻紙鶴,輕吹一口氣,隨後紙鶴便扇動翅膀,緩緩飛起來,他打了一道隱身法訣在紙鶴身上。

 “走,我們去找人。”

 沈溪山下意識牽起她的手,也不管這舉動如何親暱,想用自己的掌心給她渡些微末的力量。

 宋小河沉默地點頭。

 沈溪山倒不是頭一回來寒天宗。

 他知道這宗門用四百九十九層問道長階隔開,分上下兩部分。

 長階之下,則都是靈力微弱,資質較差的外門弟子,長階之上,才是宗門內德高望重的長老與資質優良的內門弟子。

 梁頌微必定在長階之上。

 兩人跟著紙鶴來到問道長階前。宋小河看著這陡峭的長階,忽而落了淚。

 她看著沈溪山說:“你說,謝春棠當年冒著大雪求寒天宗出手援助夏國時,爬的是不是這條長階?”

 沈溪山心裡知道答案,但看著宋小河溼潤的黑眸,哪裡忍心如實回答。

 宋小河是心懷大善之人,又有著小姑娘天生的悲憫和心軟,她見到這問道長階如此長,如此陡峭,自然會為謝歸當年的苦難而落淚。

 沈溪山溫聲道:“說不定爬的是別的階梯呢。”

 宋小河說:“你騙我,問道長階怎會有兩條?”

 沈溪山牽著她往上走,嘲諷道:“以寒天宗這般氣運和資歷,再修五條問道長階也不為過。”

 他稍微施了些靈力,兩人便輕鬆跨過長階,往宗門深處去。

 寒天宗背靠皇室,歷來富裕,宗門內的亭臺樓閣建造得花裡胡哨,奢華富貴,比之長安的鐘氏差不到哪去。

 由於嚴苛的選拔,內門弟子較少,兩人一路走來,大多地方都是清靜的。

 幸而沈溪山來過這裡,識得路,再讓紙鶴尋著梁檀的氣息,否則兩人還不知要如何在這龐大的宗門裡打轉。

 一路行過如畫般的風景,來到了竹林之中。

 竹子長得旺盛,節節拔高,樹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竹林邊上有一個小院,有一人坐在院中,似乎正在做什麼東西,砸出清脆的響聲。

 沈溪山老遠就聽見了聲音,趕忙將紙鶴收回,帶著宋小河走到院


子的邊上,也不敢太過靠近。

 就見一個年輕俊美的男子挽著雙袖,正對著一塊大玉石敲敲打打。

 他面無表情,眸光淡然,顯得極為冷情,卻有著與梁檀一模一樣的臉。

 宋小河一眼就認出,這不是她師父。

 她朝那人的眼角看去,果然瞧見他右眼角的下邊有一顆小小的黑痣。

 這是梁頌微,她師父的兄長。

 正想著,一人從房中推門而出,約莫十七八的年紀,皺著眉沉著嘴角,一臉的不高興。

 這才是梁檀。

 顯然他們是一對雙生子,從面容上看,幾乎一模一樣,梁頌微眼角的痣是唯一的分別。

 梁檀看了梁頌微一眼,抬步往外走,待走到柵欄的邊上時,梁頌微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漠聲喚道:“子敬,去何處?”

 梁檀停了腳步,沒有回頭,只說:“出去轉轉。”

 “今日的符可畫完了?”

 梁頌微問。

 “回來再畫。”

 “畫完再出去。”

 梁頌微有著十足的兄長威嚴,冷著臉說話時,更像是命令。

 梁檀許是一直有怨氣,一下子就像個被點燃的炮仗,回身氣憤地喊:“我不畫!”

 梁頌微沒廢話,直接甩了一張符,貼在柵欄上,立即形成一道結界。

 梁檀用身子使勁撞了兩下,氣道:“為何你總是強迫我學這些無用的東西?符籙不過是幾張廢紙,我要學劍!能夠實實在在傷人的厲害兵器,不想整天畫著些奇怪的咒文!”

 梁頌微抬頭看著他,慢慢起身,聲音平靜道:“符籙之法若追其根源,往前數個萬年到不了盡頭,此法流傳能夠一直保留下來,足以說明它的厲害之處。我們梁家世代修習此法,多年前爹孃逝去時,也叮囑我們將符法延續,這是祖訓,不可斷在我們這一代。”

 梁檀像是有些懼怕兄長,見他站起來了,忍不住後退兩步,一時間又氣又委屈,堂堂七尺男兒抹起眼淚來,撒潑起來,“我不想學我不想學!你說過,這天下的術法如百花齊放,每一朵花都有各自的芬芳,我如何學不得劍法?況且我們這一代有你不就足夠了,他們不都說你是符修天才,梁家的門楣你來支撐就好,左右我也沒什麼天賦,修劍還是修符又有什麼分別?”

 他滿是怨氣,聲音低下來,恨聲道:“你總是將我關在這裡煉符,我一點都不想學,我聞到那些硃砂的氣味兒就想吐,有時候真的懷疑你是不是我哥哥。”


 梁頌微靜靜地看著梁檀,相比於梁檀爆發的情緒,他更顯得平靜淡然,甚至看起來有幾分冷漠。

 梁檀吼過之後,又有些害怕地看了梁頌微幾眼,約莫是沒少被兄長教訓。

 “罷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梁頌微才開口,緩緩道:“你想學劍,那便去學吧。”

 宋小河聽到這裡,眼淚止不住地流。

 她想起八歲那年,那個煉符煉到不耐煩,摔了筆的夜晚,她坐在師父的身邊,說了一樣的話。

 當時師父沉默了很久,最後掩了淚光,揉了揉宋小河的頭。

 也是那日,他同意了宋小河練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