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日晷神儀一
第77章日晷神儀(一)
“符籙之法若追其根源,往前數個萬年到不了盡頭,此法流傳能夠一直保留下來,足以說明它的厲害之處,你個笨徒,不要不知好歹。”
梁檀揪著宋小河的臉頰,說了一遍又一遍,“把筆撿起來,繼續煉符。”
年幼的宋小河很有自己的想法,她道:“可是我想學劍。”
“不行。”
梁檀說:“符法多厲害!幾十年前有個符修,差點就飛昇了,乃是我們人界數千年來最為接近天界的一次,你潛心修煉,假以時日……”
“我也能飛昇嗎?”
宋小河問。
梁檀將宋小河看了又看,心說這小丫頭有時候在地上跑都能摔個狗吃屎,學東西又慢,五歲的時候還分不清鞋子怎麼穿,總是將右鞋套在左腳上,覺得無法昧著良心說話,於是道:“可能不行,不過你與那符修天才有一點相似之處。”
宋小河立即變得高興,問:“哪裡呀?”
“他是不可多見的天材,你是不可多見的蠢材。”
梁檀哄她:“你看,也就差了一個字,差不多的。”
宋小河聽出這不是好話,癟著嘴不高興,拉著梁檀的手,用稚嫩的聲音撒嬌,“師父——,你說過天下術法如百花齊放,每一朵花都有各自的芬芳,我不想學符,你就讓我學劍吧,我對學符不感興趣,就說明我沒有那方面的天賦……”
梁檀的神色有一些恍惚,看著宋小河許久都沒說話。
就在宋小河以為師父不高興時,他卻伸出手慈愛地摸了摸宋小河的腦袋,說:“小河不想學,那便不讓你學了,趕明兒我找把小點的劍給你,你想學什麼便學什麼,雖說你師父我專攻符法,但是劍法我也會兩招,拜到我這樣什麼都會的師父,你就偷著樂吧……”
多年之前,八歲的宋小河就聽師父提起過那位符修天才,只是那時的她對符籙並不感興趣,自然沒有追問那位符修天才是何人。
只知道師父來來回回也就會那兩招劍法,教會宋小河後,他就再沒管過宋小河的劍術。
直到今日,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中,各個門派的佼佼者齊聚一堂,在這如此肅穆的地方,她親眼看見師父點香引魂,引來了幾十年前隕落的天才,對眾人端正揖禮,說:“在下樑清,字頌微。”
梁頌微,符修道百年不遇的天才,曾憑藉一己之力將鍾氏以及寒天宗的地位拔高,於人界問鼎,讓符修的勢力進入鼎盛時期。
後來卻渡劫失敗,隕落人間。
距今已有足足三十七年。
只是梁頌微隕落之後,人界關於他的傳說不增反減,各種記載他事蹟的書籍也莫名消失,提起他的人漸漸減少,消息被一再壓下,導致三十多年後的今日,竟沒有幾人再知道他的姓名事蹟。
是以,當梁檀點燃引魂香,引來了死了三十七年的舊魂時,殿中數位年長者臉色頓時大變。
鍾氏家主鍾懿盛反應尤其強烈,他豁然起身,聲音洪亮如鍾,喝聲道:“放肆,膽敢在老夫面前裝神弄鬼!”
說話的同時,他甩出一張符籙,只聽驚雷炸響,金光刺目,一道無比強烈的雷法在剎那間迸發而出,猛然朝著梁檀衝去。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只見金光在大殿中不斷折射,力量在整個殿中膨脹,眾人同時感到恐怖的威壓。
宋小河也被這股力量衝擊,卻下意識驚叫,“師父!”
她猛然往前衝,是本能的行為,想要追上雷光保護師父。
情況緊急,沈溪山只能緊攥著她的手腕,祭金光護體,將那股迅猛的威壓格擋。
只是這雷法實在兇猛,梁檀若是正面被擊中,必死無疑。
那一瞬間,沈溪山想的不是梁檀的死,而是梁檀死後的宋小河。
卻見那爆發出強大力量的雷法在奔騰到梁檀面前時,忽而化作無聲無息的柔風,將大殿中所有人的衣袍吹鼓,輕描淡寫地消散了。
鍾懿盛畢竟是鍾氏家主,多年來的修為,雖說沒有到飛昇的地步,卻也是人界修仙者中數一數二的存在,當今世上能與他對抗的人,寥寥無幾。
而這招必死的殺招,就算是他沒使出全力,也用了七八分的修為,卻被這般輕鬆化解,一時間所有人都被震撼住。
只見梁檀仍舊安安穩穩地站著,面上的表情依舊鎮定平穩,姿勢如舊,沒有半點變化。
出手的,是站在旁邊的步時鳶。
她手中的珠串在空中緩緩旋轉著,流動著瑩瑩光芒,隨著她一抬手,珠串又落回她的掌中。
步時鳶滿臉病容,身軀羸弱,笑起來時有幾分溫柔,看起來毫無攻擊性,卻輕而易舉化解鍾懿盛的殺招。
她道:“鍾家主莫著急,事情才剛剛開始。”
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死寂一片。
唯有宋小河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塊在街上買的泥人,一下砸在了鍾懿盛的臉上,罵道:“你想殺我師父!你個老不死的東
西!”
鍾懿盛本就對自己這一殺招被如此輕鬆化解的情況感到恐懼,卻在這時候老臉被小輩砸了個正著,他氣得幾乎要吐血,赤紅的眼睛瞪著宋小河,立即抽出一張符籙來,殺意滔天。
宋小河此刻的內心已經被恨意和憤怒佔領,根本不懼,就算是雙手被束縛在一起,也抽出木劍就要跟這老東西動手,卻一把被沈溪山拉到身後。
左曄也釋放法力,形成威壓,冷聲道:“鍾家主,你方才突然出手,是不是該給個解釋?”
鍾懿盛捏著符籙,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動手了。
他方才沒能一擊將梁檀殺死,那面對的後果將是無盡的麻煩,光是冒然下殺手這件事就沒法解釋。
他氣得渾身發抖,臉色漲紅,喘著粗氣,還是族中另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站出來說話。
鍾懿劍對梁檀揚聲道:“樑子敬,休要胡鬧,頌微已身亡多年,早就投胎入了輪迴,如何還能讓你招魂?”
只聽梁檀淡聲道:“看來師父當真是老了,已然忘記多年前你們曾夥同寒天宗,從我身上抽出一魄,致使我在飛昇中渡劫失敗,便是死了我的魂魄也不全,無法入輪迴,多年來便在這世間遊蕩。”
此言一出,大殿之內一片譁然。
多年前的舊事翻上來,瞭解的人並不多,但一聽當初那位天材飛昇失敗另有內情,此事便有得議論了。
“胡說八道!”
第一個出來厲聲喝止的,則是寒天宗的宗主,嚴仁立。
他粗眉一皺,怒聲說:“梁清乃是我寒天宗的弟子,我們宗門豈能害他?你簡直就是血口噴人!”
鍾昌薪在一旁勸解了父親兩句,讓他坐下來,而指著梁檀道:“梁清多年前就身死天劫之中,我等悲痛惋惜,我父親更是傷心欲絕,將此事設為族內禁忌,不許人提起他,多年來他早就被漸漸忘卻,梁檀,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招來他的魂魄,莫不是你為了開脫自己害了慕魚的罪責,演了這麼一齣戲?”
鍾懿劍臉色鐵青,殺意一刻也未消減,厲聲道:“你翻出你兄長的舊事,滿口胡言,將髒水潑到我們身上,不過就是想逃脫罪責。當初你們兄弟二人被我鍾氏收留,悉心教導,又送往寒天宗內門修習,若是你兄長飛昇,我們自當也有天大的榮耀,怎會出手害你兄長?”
梁檀冷漠地看著他,又道:“倘若當年的我,不願以鍾氏之名渡劫呢?”
“什麼?”
鍾懿盛一愣,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額頭滲
出了汗。
“當年你們見我有飛昇之資,便要我認鍾昌薪為爹,改為鍾姓,以光耀鍾氏門楣,將風雷咒也併入鍾家符法,我卻執意不願,你們便心生歹念,在我渡劫前夕抽我魂魄,重傷我身,致我飛昇失敗。”
梁檀道:“此後你們心虛當年所為,便借悲痛之由,夥同寒天宗在民間大肆搜尋與我相關的書籍銷燬,禁止提起我的姓名和生平,以為多年已過,此事就會慢慢翻篇?”
“豈知天日昭昭,你們犯下的罪行無論如何掩蓋,終有一日會真相大白。”
“當真如此?”
左曄一拍座椅,聲音凌厲,冷眼瞪著鍾懿盛,“仙盟絕不允許有這種情況存在,看來我要請盟主走這一遭,細查一查當年梁清飛昇之事。”
鍾氏各長老頓時慌了神色,畢竟一旦青璃親臨長安,事情就真的難辦了。
鍾昌薪也趕忙道:“左門主切莫當真,此子胡言亂語,只為逃脫罪責,他哪裡能招來幾十年之前的魂魄?不過是在裝神弄鬼罷了。”
“哦?”
左曄此時已全然不客氣,罵道:“你耳朵是怎麼長的?沒聽他方才說自己魂魄不全,在人世飄蕩,所以才被他弟弟的引魂香招來的?”
鍾昌薪心中已是急得不知所措,脫口而出道:“若是他所言的那些冤屈為真,能將梁清舊魂招來,豈非早就來鍾氏鬧出此事?何須等了這幾十年?分明就是害了慕魚之後逃脫不成,才想了這一出來戲耍我們。”
其他長老齊聲附和,你一言我一語,皆是向著鍾氏說話。
宋小河未曾見過這種陣仗,心中滿是疑問,又害怕又慌張。
她也是到了這時候才知道,原來當年的符修天才,是師父的兄長。
梁清。
宋小河曾在長生殿的燈上面看到過這個名字,她恍然大悟,明白原來那日掌燈人從大霧中走出,說的那句不曾想還有緣再見,是對她師父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