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36章 養屍之地二

 “啊!”

 那弟子當即發出一聲慘叫來,劃破了夜的寧靜。

 叫聲傳入耳朵的瞬間,沈溪山就醒了過來。

 下一刻,他就感覺胳膊處壓著什麼東西,呼吸聲近在咫尺。

 這種經歷相當熟悉,此刻已經嚇不到剛醒過來的沈溪山了,他用靈力點了燈,低頭一看,宋小河果然就睡在他的旁邊。

 宋小河睡覺的時候尤為乖巧,與她白日裡旺盛的模樣大不相同。

 此刻她也面朝著沈溪山側臥著,雙手蜷在胸前,分了他的半隻枕頭,像是自己尋了個非常舒服的姿勢,睡得正香。


 兩個人的體溫將被窩暖得熱烘烘的,暖紅了宋小河的臉。

 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麼美夢,眉目都是喜悅之色,嘴角還微微翹著,實在乖順。

 這事兒實在太蹊蹺了。

 假設先前是他靈力被封,所以才差距不到宋小河的靠近,不知她究竟是何時進了房的。

 但現在他已經全然恢復,就連靈域門外的叫喊都能立即聽到,沒道理察覺不到宋小河來此處的動靜。

 只是他還來不及細想,下方又接連傳來叫喊聲,伴隨著打鬥的聲音,顯然是出了什麼變故。

 他一起身,只覺得衣襟一墜,頭皮傳來微微痛楚,低頭看去才發現宋小河其中一隻手竟然攥住了他的衣裳,連帶著一起捏住了他的幾縷發。

 這麼一拽,宋小河自然也給拽醒了。

 她揉著眼睛坐起來,都還沒睜開看一眼,語氣裡帶著睡眠不足被吵醒的煩躁,“什麼人啊!”

 沈溪山沉默著下床,手一揚就召來了衣裳,動作十分利索地穿上,合攏衣襟的時候轉頭去看,就見宋小河正盯著他,滿臉的疑惑不解和不可置信。

 “我怎麼……”她轉頭瞧瞧,憋了半晌,才憋出下半句,“又來你房間了?”

 說話間竟是比沈溪山還要崩潰,“到底是什麼情況啊!我分明在我床上睡得好好的啊?”

 這事兒雖然的確奇怪,但也不是一次兩次,事到如今雙方多少也有點習慣了。

 前幾次兩人已經吵過鬧過,什麼話都說盡,再加上兩人的關係較之在靈船上那會兒已經好很多,倒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吵得面紅耳赤。

 況且他已察覺,出現這般詭異情況,好像真的並非宋小河故意。

 沈溪山穿好了衣裳,隨意用髮帶將頭髮束起,撂了一句:“我下去看看。”

 人便出門了。

 宋小河還在迷糊中,門一開,禁音術一解,她才聽見外面接連傳來的嘈雜聲。

 她先是將門關上,取了玉鐲裡的衣裳穿戴好,這才推門而出,直接從二樓的欄杆處翻下去,落在大堂之中。

 落地聲將櫃檯後面打瞌睡的龜妖吵醒,他顫顫巍巍道:“這位客官,要走樓梯呀!”

 “哦!”

 宋小河應了一聲,飛快跑出了靈域門。

 一出去,寒風就撲面而來,她立馬打了個哆嗦。

 定睛一看,外面儼然亂成一團,只見各派守夜的弟子正揮舞著手中的武器與村民打了起來。


 這場面很是奇怪,然而等宋小河仔細看去,卻見那些人並非真的村民,只不過穿了一身尋常布衣,裸露在外的皮膚卻是枯瘦黝黑的,宛如樹皮一般。

 其面容更是駭人,臉上幾乎沒有肉,似乎只有一層皺皮裹著骨頭,眼眸沒有瞳孔,具被一片慘白佔據,嘴巴張大極大。

 有些手腳並用地跳到弟子的身上,一張口就咬住了一塊肉,任那弟子如何掙扎都甩不脫,最後硬生生給撕下來一大塊肉,血瞬間染紅了衣裳,慘叫聲不絕於耳。

 其中程靈珠等人已經被驚醒,飛快地聚集在靈域門前。

 她甩出一張符籙,雙手結印,念動法訣。

 霎那間光華湧現,一層泛著微光的帷幕飛快地在周圍伸展,向兩方拉去,展開出一個防禦結界來,擋住了源源不斷朝這邊靠近的妖屍。

 被圈入結界內的妖屍也不在少數,幾個門派已經開始有條不紊地指揮著處理這些妖屍。

 但是宋小河很快就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這些弟子只用符籙貼在妖屍身上,制止了它們的行動,卻並未出手傷及,似乎在顧慮什麼。

 視線一轉,她在人群中看到了沈溪山。

 只見他正將劍從一具妖屍身上拔出,腳邊還躺著幾具屍體,流出來的血卻是墨綠色的,帶著股濃郁的黑氣。

 沈溪山很小心,沒讓這些東西沾到身上半分。

 他本來並不打算動手的,是這幾具妖屍不知死活,撞到了他的身邊,他才隨便拿了把劍了結它們。

 躁亂很快就被平息,大多妖屍都被符籙給暫時封住,只有沈溪山的腳邊躺著幾具屍體。

 墨綠色的液體流得到處都是,他一退再退,走到了乾淨地方。

 “你!”

 也不知是哪個門派的女修,看了地上的屍體之後,瞪圓了眼睛指著沈溪山道:“你竟然下了殺手?!”

 “怎麼?”

 沈溪山應道。

 那女修高聲道:“這些可都是村民,是凡人!”

 沈溪山低頭看了一眼,毫不在意道:“它們哪有半點村民的樣子?”

 “你沒看見他們身上穿的衣裳嗎?還未查明原因你就下了殺手?”

 “仙盟之人難道都是這般是非不分,心狠手辣之人?若是這些百姓是被邪祟入體,只需去除邪氣便可恢復正常,你殺了他們,就是白白害了無辜性命!”

 “我看他分明就是故意。”

 “說不定心裡知道,但手上沒


忍住吧。”

 此刻其他門派彷彿站在了同一陣線,一致對向了仙盟,將莫名的罪責強行壓在沈溪山的頭上。

 他低頭看了眼地上的屍體,墨綠的血液又蔓延過來了,順著地勢往他的靴子緩慢地爬來。

 沈溪山年幼的時候,不止一次想要把惹他厭煩的人都殺光,這彷彿是天生帶來的殺性。

 青璃上仙察覺之後,對他多加教導,還請了尊佛像壓在他的寢房內,要他日日上香祭拜,無端起了殺心之後就要去佛像前抄寫靜心經書。

 多年來養成的習慣,現在的沈溪山對誰都是一副笑臉,再是厭煩,也能忍住脾氣了。

 但有句老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殺性是沈溪山與生俱來的,不論他再怎麼裝出一副溫潤知禮的模樣,惹他起殺心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他撩起眼皮,看了那大叫著指著她的女修一眼。

 沖天的殺意奔湧,女修的話說到一半,頓時卡住,打從心底生出一股子恐懼。

 忽而胳膊被拉了一下,沈溪山低頭一看,是宋小河。

 於是順著她的力道往後退了兩步,遠離了那快要黏到他靴子上的綠色液體。

 “你站遠點,別弄髒了鞋。”

 宋小河先是將他拉到一旁,又轉頭,對著那帶頭指著沈溪山的女修說道:“我仙盟弟子,自然有仙盟的師長教導,與你有什麼干係?”

 “他殺了無辜百姓,倒也說不得了?”

 一個腦袋光禿禿的男子站出來,粗聲粗氣道:“仙盟便是這般規矩?頂撞長輩,濫殺無辜,目中無人?”

 “仙盟獵法第八卷第二章一十九條,殺為首,降為次。這便是仙盟的規矩。”

 宋小河雖然身量不算高,也並不強壯,但與人吵架的時候從未落人氣勢一等。

 她昂首挺胸,無所畏懼地與那禿頭對視著,半點不怕他拿著長輩的身份壓人。

 但她到底還是年歲小,說的話根本沒有沒個幾斤重,無人將她放在眼裡。

 那禿頭便道:“出門在外,豈能按照仙盟的規矩來辦事?”

 “我們說話,還輪不到你這個小輩插嘴。”

 “仙盟弟子,竟是如此沒規矩。”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字字句句以規矩說事。

 沈溪山知道與這些人爭吵毫無意義,便按了下宋小河的肩頭,冷漠道:“生死當前,莫說是尋常百姓,就是天仙神官站到了我對面,也都只有一個身份,那


就是敵人。”

 “這又是哪門子的規矩?”

 沈溪山眉目覆寒,聲音平靜道:“是我劍下的規矩,若是有人異議,可與我的劍一論長短。”

 “好了。”

 程靈珠處理完那邊的事,這才到這邊來打破僵持,出聲道:“仙盟自有育人之法,就不麻煩各位勞苦用心,去憂慮仙盟的法規了。今夜事發特殊,加之我們又是夜晚趕路來此,並不知這些都是村中百姓,下手過重也情有可原,望各位體諒。”

 顯然他們並不體諒,一個個表情都很是不忿,然而程靈珠並未給他們說話的時間,又接著道:“且先聽聽仙盟請來的天師一言吧。”

 程靈珠做了個手勢,眾人一同望去,就見一人提著圓燈,緩步從暗處走過來。

 她穿著寬大的道袍,長髮用一根木簪盤起,面容顯出一種病態的蒼白,燈光勾勒她纖細的身體,尤顯瘦弱。

 她徐徐開口道:“這村落的氣數已盡,村中百姓俱已被人煉為妖屍,活不了多久。”

 “鳶姐!”

 宋小河看見了她,頓時露出喜色來。

 此人便正是許久不見的步時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