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棠篇:我遇到了想要永久綁定的宿主 3
雪白毛團降到地面,懸浮在殘缺不全的血霧中央。
煙花停歇,夜空沉寂。天邊升起朝陽,無人經過這片街道。
地面的血跡逐漸乾枯,太陽昇上最高點,又緩緩降下。
終於有人急匆匆地跑來,卻在觸及這片悽慘的景象時,軟了腿腳。短髮女人身邊的警察連忙攙扶住她,猶豫一會,道了一聲。
“周小姐,節哀。”
同行的警察迅速拉起警戒線,扭頭看地面模糊不成人型的血塊,忍不住皺眉。
警局裡有幾名年輕的警察是死者的粉絲,他們曾經在同事的手機看到對方的照片,溫柔、帥氣、謙遜。
如今,卻摔成一灘難以清理的血泥。
得有多狠……多絕望……才會在新年這天跳樓自殺……
被叫回來加班的法醫將血肉模糊的肢體拼接,這項工作持續到半夜,最後因為屍體不全,臨時中斷。
“怎麼找不到最後一塊……身體不全了下輩子殘疾怎麼辦……”女人淚流滿面,嗓音沙啞,她的衣衫沾滿硃紅色的血液,眼神麻木地翻找周圍的草叢。
“虞採桑!王八蛋!!你就不能找個體面一點的死法嗎?!!害我在這裡找那麼久!!!”
周邵身子發軟,癱倒在地,悲慟地攥緊拳頭,無聲悲鳴。
奚棠飄到女人身前,安靜地等待她調整情緒。
它有些好奇,放緩了節奏,跟在周邵身邊。它看著她為沒有血緣關係的男人處理後事,看著她
它對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產生了些好奇。
奚棠試圖找他的靈魂,卻被天道阻止了。
——你不能帶走他。
【他很重要?】
——不,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奚棠反問,【既然無關緊要,你為什麼要把他的靈魂藏起來。】
天道沒有再回復,奚棠也不在意,它看到世界有些許裂痕,這個世界要重組了。
它對虞採桑這個人更加好奇了……
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能夠影響到一個完整的小世界?
工作狂系統難得的好奇,讓它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尋找新宿主,它停留在縫隙裡,看著這個小世界慢慢崩塌,又逐漸修復。
一切恢復如初,又好像有所不同。
小毛球檢索世界,尋找到天道口中‘不重要的人’。
小小個的男孩抱著一大筐各種各樣的布偶玩具,小心翼翼地龜步前行。那些東西看起來輕巧,堆在一起便有些沉重。
路過的工作人員時不時詢問他‘需不需要幫忙’,小孩子每回都禮貌地拒絕。
空曠又擁擠的地面堆砌了許多沉重的道具、設備,或是一些電線和滑行軌道。
小孩身邊路過一個風風火火的男人,前者並未過多留意,只是還沒走幾步,手上的玩具筐忽然一輕。
虞採桑仰頭,露出那張精緻白淨的臉蛋,平靜澄亮的眼眸流露出些許疑惑,隨著視角上移緩緩倒映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連忙答謝,依舊抓著純白色的塑料筐,揚唇一笑:“謝謝軒哥,不過我自己可以。”
“我剛好休息,要放哪裡?”男人注意到小孩子的視線,僵硬地假笑,抬起玩具筐,他的面相兇惡,看起來能止小兒夜啼,動作卻很溫柔。
小孩鬆手垂下,輕抿唇瓣,輕聲道:“謝謝軒哥,先放在休息室,明天我帶個行李箱過來裝回去。”
軒哥點頭,放緩腳步和小孩並行。
小孩不時抬頭看他,不自在地握拳捏手。他敏感地聽到一陣格外熟悉的腳步聲,側目看向左前方,身邊男人同步叫了一聲。
“高姐,下午好。”
背光而來的女人綁著單邊麻花辮,耳垂上掛著一對亮眼的金色耳環,衣著鮮亮,身姿婀娜。
她點頭問好,視線從軒哥手上的玩具筐移到虞採桑身邊。
小孩忽然格外緊張,揚聲叫道:“媽媽。”
“寶貝,你已經這麼大了,不能總是麻煩別人幫你做事。”面相溫柔的女人半蹲下,與虞採桑對視。
軒哥搖頭表示沒事,舉手之勞而已。
“不能慣著這小子!”高霏霏狀似打趣,看向虞採桑的眼神卻格外冷淡,“寶貝,以後不能這樣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我知道了,媽媽。”虞採桑點頭,要回裝滿玩具的白筐,感激地說了聲謝謝。
高霏霏起身,轉眸看向不自覺皺眉的男人,“小軒,剛才謝謝你啊,不過,他最近演的角色太嬌氣了,我怕他把壞習慣帶到日常,所以對他嚴格了點。”
軒哥瞭然的點頭,但心裡並不認同她的話。他又不是沒長眼,小孩平時在劇組裡不知道有多乖……
“好的,高姐,我還有事先走了,您忙。”
軒哥最後瞄了眼慢吞吞走進休息室小隔間的小朋友,禮貌地道別,他剛才只是看小孩子走得困難,暫時放下工作。既然對方不需要幫忙,他也沒空跟小孩的媽媽繼續聊天。
高霏霏抿唇輕笑,垂在一側的手慢慢收緊,眼裡閃過一絲不耐。
一顆雪白毛球飄落,瞥了她一眼,便飛進休息室。漂亮的小孩將玩具放在角落,隨機選了一個毛茸茸的小公仔,伸手戳了戳。
“小兔子,眼睛紅紅的,毛軟軟的。”
休息室是幾名演員共用的,這個時間其他人都不在,昏暗的房間只留了一盞小燈。
人類小孩安靜地坐在角落,若不是懷裡白色的玩偶,險些整個被黑暗吞噬。
奚棠飄到玩具筐上,渾身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虞採桑似有所感,偏頭去看,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他看不見它。
小毛球陪著小朋友半個小時,有位場務小哥跑了進來,將小孩叫回去拍戲。奚棠也跟著離開,看著乖巧的小孩在鏡頭前變得跋扈囂張。
【演技比白雅衿好一百倍。】
奚棠認真地觀看一下午,等到下戲時還意猶未盡。它飄到小孩面前,思考等對方長大悄悄把人綁走的可能性。
它覺得,他很適合當它的第八位宿主!
小雪團身體染上粉色,繞著坐在導演身邊的小孩轉圈,越看越滿意。
奚棠的好心情維持到第二天早上,截止在踏進那個小房間前。小孩子開心地推著行李箱進屋,卻只看到一箱子殘破的玩偶。
不知道是哪個人,把毛絨玩偶剪碎。
虞採桑呆愣地站在原地,慢慢鬆開行李箱走到塑料筐前,他伸手觸碰棉絮,輕聲呢喃,“對不起,沒保護好你們。”
他語氣平靜地接受,好像習以為常。他將殘破的玩偶裝進行李箱,上鎖後推出休息室。
穿著高跟鞋的女人偏頭看他,不滿地質問,“把臉上的表情收一收,不開心給誰看!”
虞採桑仰頭看她,“媽媽,我的玩偶被人弄壞了。”
“壞了就壞了唄,你一個男孩抱著女孩玩的東西像什麼樣子?”
“我不能喜歡玩偶嗎?”
“不能,別哭喪著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虐待你。”
小孩眼眶微紅,淚水瞬間滑落。他希望他的媽媽安慰一下他,他真的很難過……
高霏霏一看,連忙拽著人返回休息室,壓低聲音警告虞採桑,“把眼淚收回去!”
哭成淚人的小朋友看到她兇戾的模樣,更是放聲大哭,“我不要!粉絲姐姐送我的玩偶被人弄壞了!!”
高霏霏抬手便要扇他,卻在中途被一隻鐵臂攔住。女人驚愕的回頭,對上一雙銳利的眼眸。
“高姐,你要打他?”
“沒有……怎麼會,我家寶貝一直哭,我想抱抱他而已……”
軒哥垂眸抿唇,甩開她的手臂,抱住傷心的小孩,細心安慰。
“別哭,哥哥幫你找到那個壞人。”
此話出,高霏霏頓時變了臉色,她不確定對方聽到多少,要是聽到全部對話,她對外假裝的人設就會徹底崩塌。
小孩倒是停止哭泣,回抱住在劇組裡經常照顧他的場務哥哥,帶著哭腔詢問,“真的嗎?”
“嗯。”
“能拉鉤蓋章嗎?”
軒哥笑著點頭,主動伸手。
“謝謝軒哥。”
男人揉了揉小孩的腦袋,起身牽著他的手,離開前瞥了眼面色難看的高霏霏,“高姐,哄小孩不是您那樣哄的。”
他家的混世魔王要是有小桑一半的乖巧,他做夢都能笑醒!
高霏霏握拳,眼神冰涼。火紅色的小毛團‘瞪’了她一眼,也跟隨兩人離開。
那個軒哥帶著小孩和壞掉的玩偶去找導演,給小孩和導演播放了一段錄像。
視頻裡,幾名小演員熱熱鬧鬧地走進休息室,看到角落裡的玩偶便徑直走了過去。其中一人拿起玩偶,隨意擺弄。
“好可愛的小兔子!”女孩開心地蹭了蹭兔子玩偶,臉上的粉也弄髒小兔子白色的軟毛,她頓時有些嫌棄,“好髒啊~”
其他人獻殷勤地從白筐裡拿出玩偶,只是女孩都不喜歡。他們隨意地丟棄到地上,直到白筐見底。
有個人跑了出去,很快又跑回來,遞給同伴剪刀。
“丟在這裡應該是沒人要的,反正也不好看,我們把它們剪掉重新縫好看點吧~”男孩一臉童真地說道,眼裡滿是惡意。
他看著一群蠢貨將玩偶剪壞,事不關己地和女孩子站在一起。
他其實知道玩偶是誰的,正因為知道才瘋狂嫉妒!
導演面色微沉,偏頭看了眼小朋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虞,這件事我來處理,你專心拍戲。”
小孩子乖乖地點頭,沒有多問,只是語氣平靜地答謝,“謝謝吳導。”
“小虞,我不會因為你是小孩子就敷衍你,剛進組的時候,我就跟所有人說過,不允許任何人在我的地方搞事。”
虞採桑抬頭,眼裡的光芒重新凝聚。
吳導無奈地摸亂化妝師為小朋友弄好的造型,“開心了?讓你軒哥帶你去找你柳姐,別等下她誤會你把她辛苦弄好的髮型拆了。”
軒哥與吳導對視一眼,頷首牽著小孩去找‘不知道’去哪裡的柳姐重新做造型。
支走小孩子,吳導在劇組大發雷霆,將那幾個小孩的監護人叫了過來,大聲臭罵了一頓。幾名小演員當天就被解約,他不需要耍心機的小演員,這幾個不研究怎麼演戲,那就換幾個能演的進組。
因為這一通殺雞儆猴,劇組順順利利的殺青。
虞採桑在殺青的時候,偷偷摸摸遞給吳導和軒哥小紙條,字還認不全的小孩子,拼湊地表達自己的感謝。
吳導的戲結束,但虞採桑還要繼續拍,高霏霏為他接下一部演主角兒時的戲。
奚棠看著輾轉在各個劇組的小孩,身上的毛髮不再雪白,持續紅溫狀態,甚至隱約有些發黑。
它想幫他,但是被天道警告了。
它想上去削祂,卻又擔心小孩被欺負。
它忍耐著,看著小孩子成長,也看著他試探自己母親。他在十三歲的時候明白了,他的母親不愛他,只愛他賺的錢。
“你又給我惹麻煩!”
“她不願意,我是在幫助她,媽媽,我是在做好事。”
“劇組裡那麼多人,需要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幫忙!你知道耽誤進度要扣多少錢嗎?!”
虞採桑目光平靜地看著高霏霏,忽然笑道:“那就扣吧,媽媽。”
那是他第一次反抗她,為了一個陌生人,或者說是為了自己。
奚棠莫名的感覺欣慰,紅色的毛變淡,輕輕蹭了一下少年。
【你做的很好,你是在做好事。】
——你是不是該離開了?
天道又找到奚棠,語氣格外不滿。祂似乎關注了許久,祂對一個‘不重要的人’尤為關心。
【關你什麼事!再來煩我,我打到你沉睡不起。】開心沒有幾秒的奚棠‘抬頭’望天,語氣冰涼。
它難道是什麼很好欺負的系統嗎?
天道小發雷霆,天空驟黑,又很快恢復光明。奚棠察覺到祂的氣息消失,繼續趴到它的崽肩膀上。
虞採桑的新劇上映了,奚棠拉出伴身屏追劇,渾身冒著粉紅泡泡地看著屏幕裡可可愛愛的少年。
轉眼即將成年的虞採桑被高霏霏從劇組接了出來,他驚喜地看著出租屋裡精巧的裝飾,和牆面上‘生日快樂’的氣球。
高霏霏端著菜走進來,聲音溫柔地說道:“寶貝,生日快樂,成年的生日意義重大,今年在家裡跟媽媽一起過吧?”
虞採桑有些不習慣,但顯而易見的高興。奚棠警惕地看著她,覺得她不安好心。
它下定決心違背規則,提前綁定虞採桑,眼前卻忽然碎裂,強大的抓力將它拽出界外。
奚棠連忙檢索小世界定位,卻一無所獲,天道屏蔽了它的探知。
小毛球鑽回系統空間,扯出光屏,投放先前留在虞採桑身上的影像。
它看著下戲回家的少年滿含疑惑地打開客廳燈,困惑地敲響高霏霏的臥室。
他難得能夠正常休息,以為高霏霏生病了,才沒有時間給她接新劇本。
虞採桑在門外等了幾分鐘,猶豫地推開房門。看著空蕩蕩的化妝桌,眉頭微皺,心臟忽然急促地跳動。
他掏出手機,撥打對方的電話。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甜美的女聲機械地播報語音提示,虞採桑掛斷重新撥了另外一個號碼,依舊是同樣的提示。他保持著撥號的狀態,點開微信。
“青青姐,您能幫我聯繫一下我媽媽嗎?我剛回家,打不通她的電話。”
備註為青青姐的微信好友很快發來‘ok’的表情包,不到十秒,發送了一張截圖。
“採桑,我被刪掉了,你們倆吵架了?”
虞採桑皺眉,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便看到落了點灰塵的合同。他看著這份‘演藝經紀合同’,心中不祥的預感加深。
他放下手機,拿起來觀看,面色愈加凝重。
虞採桑低頭緊握合同,目光在‘三十年’和‘違約金75億’這兩段話上打轉。
“原來我被賣掉了,怪不得打不通……”
良久,空蕩蕩的出租屋裡響起平靜的悲鳴。
“好貴的成年禮。”
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跌落在不算厚的合同紙上。幾張紙買斷了他最美好的年華,甚至是在本人醉酒的時候。
而促成這件事的卻是他相依為命的母親……
“確實意義重大。”
影像終止,系統空間裡紅光遍佈,纏繞著奚棠的光屏頃刻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