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菜不蒸 作品

第160章 躁動的人群

笑著安撫了幾句,見眾人還是有些心思不定,李放只好繼續開口。

“邢掌櫃久歷四方,想來也稱得上見多識廣了?”

見邢飛直襬手,李放也不管那麼多了,帶著幾人離開了窗戶邊。

伸手示意幾人分開落座,李放要穩定下軍心。

“邢掌櫃不必謙虛,只論年齡的話,我們都是年輕人,還需要邢掌櫃多多查漏補缺呢。”

見李放態度和善,並沒有發飆的跡象,邢飛也就鬆了口:“見多識廣談不上,只能說是虛度了些年歲,見識了人心險惡,有了些經驗罷了。”

說到這兒,邢飛還自嘲的笑了笑,抬頭看向李放誠懇的說道:“先生是做大事的,我這點微末小技,何足掛齒。”

“欸,不能這麼說嘛。”李放笑呵呵的搖了搖頭,“能這麼短的時間內,把這家店鋪打理的井井有條,邢掌櫃功不可沒。”

客套了幾句後,李放轉入了正題。

“我聽說邢掌櫃是南方人,蘇杭二州的繁華我也是早有耳聞了,以南方之盛,邢掌櫃可曾見過如我們這店裡的商品?”

邢飛連思考都沒思考,果斷的搖頭回道:“沒有!”

說罷,他還頗有些感慨:“莫說這些奇物,就是先生拿來的那些尋常之物都精美異常。只說那刷牙子吧,其柄通體潔白渾然一體,似澆築,卻又有類白玉,更似天生之物。在下即便見過南北商貨,也不知何人能如此奢靡。”

牙刷在宋代被稱為刷牙子,《夢粱錄》有載“諸色雜貨中有刷牙子”,這說明在當時牙刷已經成為了一種常見的日常用品。

而這種日常用品都能做的這般精緻,邢飛實屬第一次見到。

“你當然沒見過了,那玩意叫塑料!”李放心中暗笑。

理了理思緒,李放再次開口:“那邢掌櫃可試著猜一下,這店鋪中貨物價值幾何?”

又對著陸業明和郭中庸也說道:“二位同樣可以試著猜下,左右現在也沒什麼事,咱們閒聊一下,打發打發時間。”

郭中庸向來不愛做這種事,乾脆的搖了搖頭,表示不參與。

李放也不勉強他,目光還是看向了邢飛。

沉吟了片刻,邢飛看李放那個態度,猜到了不能往高處猜。

他試探性的猜了個數字:“莫非是一百貫?”

聯想到外面的彩頭,他才如此說的。

但心裡卻有些不太相信,一百貫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很多了,但對於這些東西來說,邢飛認為還是太少了。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聽了他的回答,李放哈哈大笑。

“邢掌櫃還是不夠大膽啊。”

來之前李放就查了宋仁宗時期的物價水平,對於這一點還算是心裡有數。

得益於這個時候明君在位,政治還算清明,因此留下來的資料算是比較完整。

宋代的銅錢制度不同於前代,唐代一貫銅錢規定為一千文錢,而據《宋史》記載,宋時一貫銅錢約為七百七十文。

這個改變主要是因為“省陌”習慣的流行。

省陌意指古代錢幣以不足百數的銅錢,充當一百的標準銅錢。

這種制度最早出現在中晚唐時期,盛行於五代,到了兩宋已經成了民間習慣,因而貨幣制度跟著也做出了改變。

其出現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國勢不昌,市面上的銅錢用度不足,民間只能自發的想辦法。

時間久了,反倒形成了制度。

到了兩宋時局穩定後,也沒更改過來。

歐陽修就曾在自己的《歸田錄》中提到:自五代以來,以七十七為百,稱為“省陌”。

因此在計算宋朝時的物價水平時,就要把這一點考慮進去。

李放現在還記得自己看過的那篇文章,其內估算了宋仁宗時期的銅錢購買力。

以糧價為標準,一貫銅錢約摺合現代人民幣700元左右。

那麼百貫銅錢就是7萬塊。

就李放帶來的這些東西,再翻上幾個數量級,也夠不到5萬塊的邊,更別說7萬塊了。

李放搖頭否認:“一百貫,邢掌櫃真敢想。”

陸業明忽然開口猜道:“既然先生如此說,那在下倒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嗯哼?”李放看向了他。

陸業明語出驚人:“在下猜測,先生這批貨,怕不是無本之物吧?”

由於職業的關係,陸業明自然很是大膽。

看李放這淡定的樣子,他心中暗暗猜測,這怕不是皇帝從哪個權貴手中得來的吧?

前些日子聽聞內廷的閻文應閻都知被貶了,陸業明暗暗猜測,會不會就是從他府上抄來的。

宦官嘛,有錢置辦些奇奇怪怪的家業,也不算出人意料。

“你這也過於大膽了。”李放無語的看著他,“我可不是佔山為王的土匪。”

“失言,失言。”陸業明趕緊緻歉。

李放擺擺手:“我也不賣關子了,就這麼說吧,把那一百貫銅錢給我,我能用同樣的貨物把一樓給塞滿了。”

說價錢,李放還要換算,想了下他乾脆更加形象的比喻了一下。

7萬塊錢,要全買這些東西,說不準還真能給塞滿一間屋子。

“這怎麼可能?”邢飛首先不相信。

要知道,這幾次李放拿來的東西,全是靠手提袋帶過來的,那個數量能有多少?

不過他本來也不是打算賣給普通人的,這點問題倒也不大。

就這點貨,邢飛都認為價值不菲,可想而知他聽到李放的話,會有什麼反應了。

“如何不可能?”李放笑著看向邢飛,“若非是此等暴利,邢掌櫃覺得為何會是我出現在這裡?”

邢飛又不是傻子,不管是郭中庸的身份,還是皇城司的陸業明,亦或者李放帶來的那些太監。

這些信息,無不將這家店鋪背後之人的身份指向了天上。

聽李放這麼一說,他終於相信了。

也是,不是這樣的利潤,怎麼配皇帝親自派人下場?

“在下今日才算是大開眼界了。”邢飛萬分感慨。

不同於另外兩人,熟知商事的他很清楚這些東西背後蘊藏的商業價值。

若真像李放說的那般價格低廉,那這門生意就肯定不會賠!

只是賺多賺少的問題。

李放四下掃視了一圈:“所以,只是初步進展有些不順,大家完全沒有必要擔心,我說了,讓子彈再飛一會兒,我們慢慢等著便是。”

“是在下坐井觀天,真是畫蛇添足了。”邢飛佩服的一拱手,“還是先生看的廣遠。”

“嗯?”李放愣了一下,“邢掌櫃又做什麼了?”

畫蛇添足,難不成這邢飛又改了自己的方案?

邢飛起身解釋道:“適方才,在下有些心焦,所以派了些人出去。”

說到這,邢飛還有些不好意思。

原來,那些以十文錢兜售題目的人,差不多都是邢飛派去的人。

因為店內這會兒實在是有些人手過盛,所以邢飛乾脆把人派出去創收去了。

“也行,邢掌櫃能靈活變通,果然不愧多年的商海浮沉。”李放給他點了個贊。

別管能賺多少錢,人家有這份心就很難得了。

邢飛擺擺手:“剛剛聽了先生所言,我才知道自己那不過是些小聰明,頂多能賺些蠅頭小利,先生這才叫大手筆呢!”

客套了幾句話,邢飛行禮告退。

經過李放這一番鼓勵,他再次鬥志滿滿了起來。

李放不是說了什麼分級制度嘛,帶著這樣的方案,他準備下去參考一下實際,親自考察一番。

對於這樣的行為,李放自然是鼓勵的。

至於李放,當然是和李治、郭中庸他們幾個在樓上閒聊了。

就在這會兒,離店鋪不遠處的狀元樓內,呂公著有些煩躁的抬手喝下了手邊的一杯茶水。

看著桌子上塗塗抹抹的紙張,呂公著眉頭緊鎖。

上面本來寫了不少字,可這會兒卻幾乎都被呂公著自己給改掉了。

“公子,既然題目乖張,那便不答了,老大人那邊還等著回報呢。須知勞思傷身,公子如今正是青春年少,可不能因此而壞了身子。”

身旁老僕人苦口婆心的勸道。

呂公著卻不能就這麼認輸了。

“阿翁說了,明年我便要春闈下場了,這小小一道題目都解不出來,如何去與天下士子相爭?”

正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年輕氣盛,本就誇下了海口,這番要真解不出來題目,呂公著怎麼下得了臺。

老僕人苦笑一聲,抬頭四下看了看,往日裡就賓客盈門的狀元樓今日更是爆滿。

滿坑滿谷的都是各種文人士子,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今天來的人不再高談闊論談詩詞文章了。

而是幾乎每個人都拿著一張紙在那裡鑽研,時不時還與旁邊的人交談幾句。

對於這些住在汴京的文人們,日常實在是太無趣,好不容易有了這麼大一個樂子,怎能不來湊一湊。

答題贏錢倒還是其次,主要就是有面子啊。

名利二字,始終是人避不開的兩樣東西。

回頭看了看面前的自家公子,此時呂公著又拿起了筆在寫著什麼。

又等了好一會兒,呂公著還是沒有任何進展,老僕人忍不住又想開口了。

少年人,如此費心勞神,他是真的擔心自家公子出事。

沒等他開口,身後傳來幾聲腳步,還有一個人氣喘吁吁的聲音:“公,公......子,我回來了。”

回頭一看,呂陽上氣不接下氣跑了過來。

“你可帶了錢來?”老僕人開口問道。

呂陽點點頭:“您老放心,我辦事還有不妥帖的嗎?馬車就在外面。”

“公子。”老僕人回頭看向呂公著。

剛剛呂公著解題解了半天,發現沒有半點頭緒,在老僕人的勸說下,這才不情願的派了書童回去取錢。

雖然派了人,可他依舊沒放棄答題,勢必要答出來才行。

可眼下呂陽都回來了,呂公著再沒借口繼續拖延了,他身上畢竟還揹著自家父親的命令。

看了眼呂陽,呂公著心中有些責怪。

可看呂陽那滿頭大汗,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無奈的站起身來:“給我將這些東西收起來,今日回府我要再琢磨琢磨。”

“公子,那店家說明日便會公佈答案,您還費這個神幹嘛?”老僕人還想再勸。

可呂公著一意孤行,他再勸,也沒什麼用,呂陽還是收了起來。

嘆了口氣,呂公著帶著一行人站起身來,準備去完成呂夷簡的命令,過去給李放幫幫場子。

就在呂公著要帶人走出狀元樓時,樓上傳來一聲暴呵。

“衙內!讓我去砸了他那家鋪子!好端端的,擾民不說,還出的這般怪題,在俺手中豈能饒了他?”

話音未落,“砰”的一聲,樓上房門響動,一聲急促的腳步聲就傳來。

“曹達!曹達!你停下,你給我停下!別去胡鬧!”

一個少年郎的聲音在身後勸阻,可聲音雖然焦急,但卻無濟於事,攔不住那個暴脾氣的人。

吵鬧間,樓梯口方向就出現了一個昂藏大漢。

他回頭大聲說了句:“衙內,分明是那店家無禮,俺就是看不慣這種人!非要煞煞他的風頭不可!有什麼罪過,俺一人承擔!”

說罷,他三兩步下到樓底,邁步就要往外走。

此話一出,狀元樓內的人也都大概明白是什麼事。

這些人雖說都是文人,可今日被這個題目也是折磨的不輕。

不管不顧吧,心裡又總掛念著,沒著沒落的。

而且眼下這是個熱點新聞,熟識之人見面的談資便是此事,怎麼也繞不開。

所以,對於這個大漢要去砸場子的暴力行為,這些個文人現在是大力支持。

“彩!”

“那漢子,好樣的!”

周圍喝彩之聲不絕於耳。

那大漢也不客氣,志得意滿的朝著四方拱手,停下來感謝眾人。

就在這會兒,他口中那個衙內也趕到了樓梯口,一眼看去是個少年。

“曹達,你莫要生事!我答不出題目,是我自己才智不足,怎能怪罪旁人?”那少年有些焦急的呼喊著。

可大漢聽到自家主人的話,立刻反應了過來,邁步便要出去。

眼瞅著人要衝出狀元樓了,知道大漢性格的少年越發著急。

一抬眼睛,看到了正好走到門口的呂公著。

少年朝著呂公著大聲疾呼:“晦叔兄!快快幫我攔上一攔,切不可讓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