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不爭為爭的李治
趙禎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了李治的心中所想,此時的李治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只能艱難的點了點頭。
雖然年紀不大,但他也清楚,如果這種事洩露出去,那他將成為眾矢之的。
不僅是兩個兄長會敵視他,朝堂上的那些早已下注了的大臣,也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
就是一直疼愛他的父親,都未必能欣然接受。
李放將手機遞了過去:“這是我們現代的記載,你看看吧。”
李治緩緩伸出手去,有些艱難的接過手機來。
抬眼看了一圈面前的三人,李治有些不太敢去看。
在三人的鼓勵下,李治這才緩緩低下頭去,按照李放的指導,從左向右閱讀。
“唐高宗李治,字為善,唐朝的第三任皇帝,唐太宗李世民第九子,母皇后長孫氏。”
“貞觀十七年,太子李承乾與魏王李泰相繼被廢,李治被立為太子,貞觀二十三年,唐太宗李世民去世,李治即位。”
看到這裡,李治猛然抬起頭來:“明年?太子兄長和四兄明年就會被廢黜?阿耶的壽命只餘七年了?”
突然湧入的信息,讓李治年輕的腦袋有些不夠用了。
今年剛剛被李世民下令,可以上朝參政,但很顯然李治還不太成熟。
由於一直被李世民帶在身邊撫養,年幼的李治是始終託庇在父兄的呵護之下的。
對於這位不可能與自己爭權的幼弟,李承乾和李泰對他雖說不是特別關心,可也差不到哪去。
驟然得知,父兄沒幾年就要離開自己,日後需要自己面對外朝的風雨。
此時的李治,難免會有些惶恐。
可惶恐之餘,他的心底又滋生出一種複雜的情感。
以前他是心裡沒有皇位這個概念,畢竟怎麼想那個位子也不可能輪到他。
現在被李放點破,他不免想起了之前上朝時的情況。
父親在上首威嚴的發號施令,下面群臣俯首帖耳,任他驅使。
這種權勢,對於李治的心靈也是一種震撼。
看他有些慌張,李放伸手拿過自己的手機來,別讓他給摔了。
“沒錯,這就是之後不遠的歷史,你現在有什麼想法?”
李放的話是問出來了,可李治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半晌,他方才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然後他看向了李放:“先生有何見教?”
“見教談不上。”李放從櫃檯下把上次買的史書拿出來,“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想不想當皇帝?”
李治不答,沉默了好一會兒也不說話。
趙禎朝著李放擺擺手,示意讓他來。
拍了拍李治的肩膀,趙禎開口了:“古人云‘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當你能穿越之時,就代表了你已經站在了你兩位兄長的敵對方,當你將後世的這些告訴太宗皇帝時,當你不斷立下功勞時,你的兄長們會怎麼想?”
說著,趙禎示意李放介紹些東西。
看著李放說的那些高產作物、先進的冶煉工藝、製糖製鹽的新技術,李治看的是目瞪口呆。
同時他也知道了,為何趙禎會那麼說。
“這些東西,你不想帶去大唐嗎?”趙禎問道。
李治連忙搖了搖頭,目光殷切的看向李放:“先生真的願將此等寶物贈與我大唐?”
“只要價錢合適,我很大方的。”李放點了點頭。
只是驚鴻一瞥,但李治很清楚這些東西的價值,說是國之重器一點也不為過。
趙禎看李治十分歡喜,繼續開口打斷了他:“怎樣?你覺得你為太宗皇帝獻上這些後,你那兩位兄長還會待你如常嗎?”
李治回想了一下,二位兄長本就斗的厲害,他再橫插一槓子。
只是想想,李治都不免打了個寒顫。
他艱難的搖了搖頭。
趙禎笑了:“這就是了,別忘了,你本就是歷史上的唐朝第三位皇帝。”
看了下李放,又看了看身旁的趙禎,李治低下頭去。
半晌,他方才抬頭堅定的說道:“長幼有序,若無意外,我絕不敢覬覦太子之位!”
“嘿,你這小孩。”李放想說些什麼。
旁邊的徐妙錦悄悄拉了下他的袖子,提醒了李放一下。
李放見趙禎沒多說什麼,有些狐疑
的坐了下去。
“不管你是怎麼想的,這有新舊唐書兩本史料,記載的都是唐朝歷史,你不方便拿回去,那就在我這看,我隨時歡迎你過來。”
李治看了眼那厚重的大部頭書,並沒有去翻看。
從凳子上下來,站在地上。
李治朝著三個人依次行禮:“今日三位厚賜,治銘記於心,他日若有吩咐,儘可直言。”
見他行禮,趙禎和徐妙錦不敢怠慢,也起身還禮。
畢竟是大名鼎鼎的唐高宗,現在雖然是個小孩兒,可兩人卻不能不嚴肅對待。
他們這麼客氣,一時間弄得李放有些懵了。
看他們互相行著不同的古禮,李放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你們怎麼忽然客氣了起來。”
無奈,他只能尷尬的笑了笑。
趙禎一本正經的回道:“就算這位目前不是太子,那也是一朝王爵,朕追慕盛唐之強,自當以禮相待。”
“陛下客氣了。”李治朝著他點了點頭。
隨後,李治看向李放:“先生,此番治離宮太久,不宜久留了,至於史書待我明日再來看。不論如何,我大唐隨時恭迎先生到來。”
說罷,他又向另外兩人告辭,而後消失在了原地。
等李治離開了,李放也終於能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剛剛提醒我不讓我說話是為什麼?這劇透還起了反效果了?這小子不打算爭了,難不成皇位還真給李承乾或者李泰坐?那他恐怕就危險了。”
李放擔心李治的安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萬一日後另外兩人上位,真把李治給弄死了。
那這金手指會發生什麼變化?
李放想象不出來。
或許可能沒什麼變化,他依舊可以在兩界之間穿梭,但也有可能從此他就與唐朝無緣了。
這也是當李放聽到李治不打算爭時,有些著急的原因。
他問出來之後,趙禎笑了笑:“誰說那小子不打算爭了?”
“嗯?”李放回想了下,“他說長幼有序,難道不是那個意思?”
徐妙錦提示道:“你別忘了,他是古人,你剛剛說的那麼直白,你讓他怎麼接?”
“你直接問他想不想當皇帝,就算他想,也不敢說出來啊。”趙禎在一旁附和道。
在二人的解釋下,李放恍然大悟。
畢竟古今不同,在李放口中,當皇帝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跟其他的普通職業也差不多。
可在古人眼中,皇帝是有神聖性的。
謀朝篡位還要打著禪位的幌子,然後再來個三辭三讓、百官勸進當遮羞布。
李放那明晃晃的反賊之語,李治知道他是現代人,雖不會奇怪,但肯定也不可能附和他的。
“那小子最後一句所言,‘若無意外’,已經明說了自己的心思。”趙禎有些感慨,“小小少年,就有這份心機,實在是不簡單。”
想象一下,自己像李治這個年紀的時候在幹嘛,趙禎不禁對李世民更加佩服了。
李放這會兒也品出來味了。
什麼叫若無意外?
如果沒意外的話,按照時間來說,明年李承乾就要造反事洩,然後李泰口出狂言,說要殺子傳弟。
結果二人雙雙出局,太子之位就這麼落在了年幼的李治頭上。
這不就是沒有意外的最後結果嗎?
李治這小子聰明的很,野心被李放他們勾起來了,他迅速就判斷出了局勢。
自己的優勢就是時間,只要他什麼都不做,那太子自然就是他的。
這才叫順其自然。
不覬覦太子之位,才是最大的覬覦。
李放不禁搖了搖頭:“你們這些人啊,真是八百個心眼子,小孩兒都這麼機智,怪不得能名留青史。”
“若無這份心智,將來他又如何能剷除權臣,大權獨攬呢?”
趙禎所說的,自然就是李治拿下長孫無忌那件事。
除去了長孫無忌,李治才真正做到口含天憲,乾綱獨斷。
而不是那個還要給臣子送禮的憋屈皇帝。
最關鍵的是,李治給長孫無忌送了禮,結果他親舅舅收了禮卻不辦事,活生生讓李治成了個笑話。
不過這都是原本的歷史了。
長孫無忌一案,歷朝歷代大都是認為這是個冤案,長孫無忌
是冤枉的。
而且李治統治後期,帝位穩固後,他自己就赦免了舅舅一家,恢復了他的官爵。
李治還讓他陪葬昭陵,去跟自己親爹作伴了。
可屁股坐的位置不一樣,看待問題的角度就不同。
歷代的文人同情長孫無忌,可趙禎卻不這麼想,設身處地的考慮了一下,對於長孫無忌這麼一個權臣,只怕是個皇帝都不會安心的。
所以,趙禎口中,對於李治拿下長孫無忌一事,看法還是比較正面的,認為他做對了。
聽了趙禎的話,李放也想到了什麼:“要不是這小孩兒身體不好,未來也不會被武則天鬧出那麼大亂子。”
李放如此說,也讓趙禎沉默了下來。
劉娥的評價是什麼?
有呂武之才,而無呂武之惡。
現在好了,呂武之惡的受害者親自出現在了幾人眼前。
“既然他妹妹的氣疾現代有法可醫,那他的風疾呢?”
出於同病相憐之情,趙禎問了出來。
這個問題李放也想過,大熱天的他也不想出門,三個人就在櫃檯前聊了起來。
......
唐朝,貞觀年間。
李治懷揣著李放給的治病良方回到了自己的寢殿。
“雉奴!你可有異常?”
李治剛回來,還有些魂不守舍呢,一個高大的身影箭步衝了上來。
“啊?”
沒等李治李治回答,那人就拍了拍他的身子,看沒什麼問題這才放下心來。
“阿耶,兒並無大礙,累阿耶擔心了。若有意外,我心念一動便可歸來,那位先生並未為難孩兒。”
李治原地活動了下,向李世民證明自己全無異常。
“如此為父就放心了。”
聽兒子這麼說,李世民才放下心來,帶著兒子去一旁坐下,他終於可以好好詢問一番,那穿越究竟是怎麼回事。
昨天李放留下那句話後,正好李治的妹妹咳嗽了幾聲。
李治急忙傳御醫來看病,消息不免就傳到了前朝的李世民耳中。
聽聞最疼愛的女兒有病了,李世民立刻也顧不上別的了,急忙奔回後宮去看望女兒。
誰還不是個女兒奴呢?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一生戎馬的唐太宗李世民,在自己的女兒面前,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罷了。
北宋的莊綽記載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原文是這麼說的:長孫順德喪息女,感疾甚,唐太宗薄之,謂房玄齡曰:“順德無剛氣,以兒女牽愛至大病,何足恤!”
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唐開國名將長孫順德死了親生女兒,他為此傷感過甚,以至於生病。
李世民聽說了,覺得不以為然,還對房玄齡說長孫順德沒有剛氣,竟然因為疼愛兒女而導致大病,實在是不值得可憐。
但他此時說這個風涼話的時候,可沒想到,迴旋鏢有一天能打到自己身上。
《新唐書》記載:(李明達)薨年十二。帝(李世民)閱三旬不常膳,日數十哀,因以癯羸。群臣進勉,帝曰:“朕渠不知悲愛無益?而不能已,我亦不知其所以然。”
李明達幼年薨逝,李世民因此一連一個多月都不能正常吃飯,每天要哭上數十回,因此身體很快消瘦了下來。
群臣勸諫皇帝節哀,李世民則回答說:“我如何不知道悲傷現在已經沒用了?只是我也不知道,我為何控制不住自己的悲傷之情啊。”
李世民這樣的表現,對比他之前說長孫順德沒有剛氣時的話,實在是判若兩人。
所以聽聞李治為妹妹傳御醫,他才這麼緊張。
在御醫診斷過後,並未發現李明達有什麼異常,李世民與李治父子倆這才放下了擔心。
放下了擔心,對於兒子的異常,李世民就有空詢問了。
正好,李治正是茫然無措的時候。
一個自小母親去世,養在父親身邊的孩子,遇到處理不了的事,果斷的去選擇了向父親求助。
於是,李世民就知道了前因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