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伊琳娜的疑惑（下）
“難道就沒有些其他的條件？”伊琳娜也覺得不可思議，雖說如今的普羅尼亞制度還有軍區軍屯都名存實亡，父親還在的時候經常抱怨他連阿格里尼翁治下有多少田產多少農夫都不知道，收上來的稅收只是個囫圇。可查士丁尼這樣的作法倒像是完全甩手不管不顧了，這可不是小狐狸在莫利亞時的作風。
安德魯長老忽然想到什麼，說道：“那倒是有的，就是讓全村子上下都要登記老少的名字年紀還有家產，這樣才給分土地。還說為了防止盜匪侵擾，以後村子裡人口多寡必須要上報。若是有人隱瞞嚴懲不貸哩。”其實這件事情若不是眼前這位殿下詢問，老者根本沒想起來，說來也奇怪魯斯尼那下達命令的時候對土地似乎並不在意反倒是對這件事情十分上心。只不過村子裡的人聽說有土地分，大家都忙不迭地配合，所以安德魯長老壓根沒有放在心上。
“除此之外呢？所謂登記上報是又是什麼人負責的？”伊琳娜杜卡斯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追問道。
“說到這個啊，老朽我就來氣。”安德魯長老沒好氣地佝僂著背，一副捶胸頓足的樣子。隨即他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講了出來。
聽著老者的敘述，伊琳娜越聽越驚訝，而塔拉尼特伯爵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按照眼前的村社長老所說，從魯斯尼那來的官員除了分地外還要求讓村子裡按照五家人口為一比鄰，五個比鄰中每一家人裡都要出一名男子來組成所謂的民兵隊，名義上說是負責守衛村莊被山匪襲擊。
而這些民兵隊的隊長自然是是上面派下來的，可奇怪的是這些人都會識字但並不常駐，真正負責民兵隊事務的是隊長副手。副手們則都是由分了土地的農戶家中男丁最多的人家裡挑選擔任的，凡是擔任副手的人家還額外被免除了三年的人頭稅，並分發了盾牌和武器。
“所以這些民兵隊並不聽你們的，是嗎？”伊琳娜仔細問道。
“嗯……是這樣沒錯，殿下！”安德魯長老無奈點頭，眼前的貴族少女一下子點出了他沒好氣的緣由。這些掌握著登記權利的民兵隊和村子裡他們這些富戶們完全絕緣，自從有了這些民兵隊，他們這些村社元老有的時候說話都沒以前管用了，唯一授予他們的權力便只有原本的習慣法庭了。想到這裡，這位安德魯長老忍不住唉聲嘆氣起來，他實在搞不懂魯斯尼那城裡這位新的統治者想要幹什麼。他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的貴族少女，不禁揣測起她的身份，盤算著要是能討好這位殿下說不定能讓魯斯尼那收回成命。
“好了，也差不多了，你先退下吧！”此時，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潭蓓伯爵開口道，抬了抬手讓部下將老者帶了下去。
“伯爵大人！”
“……”
望著那雙威嚴的眼睛盯著自己，安德魯長老有些發怵，將嘴裡的話嚥了下去不敢再說什麼，跟著衛兵們便退下了。
此時，侍女和僕從們也都準備好了飯食，濃郁的肉湯飄香呈了上來。
“殿下，聽了這麼久鄉野村夫無用的胡謅，您也該用膳了。”侍女嬤嬤上前來心疼地說道，將準備好的食物端了上來。可是伊琳娜杜卡斯此時卻還在怔怔出神，似乎仍然在思考著什麼。
“殿下是不是想到什麼？”塔拉尼特伯爵阻止了嬤嬤上前來的打擾，輕聲問道。
而回憶著剛才老者的一番敘述，伊琳娜的一雙妙目流轉，也終於理清楚了一切。按照對方所說，所謂的民兵隊上面還有一個民兵連就駐紮在村莊最近的集市城鎮中，負責管轄周圍幾個村子中各民兵隊，由他們負責統計登記下的內容，這些民兵連甚至還配有少量戰馬與盔甲。村子裡面的富戶地主當然沒有搞清楚查士丁尼這樣做是為什麼，而伊琳娜跟隨著父親長大，又在色薩利的諸侯們擁立下繼承了阿格里尼翁，卻能猜出一二。
“塔拉尼特叔叔，查士丁尼君這樣做是想要……”
“沒錯，殿下。您的丈夫的確很不簡單，他居然想要做曾經許多羅馬皇帝都沒想過要做成的事情，清丈土地與統計人口。”這位潭蓓領的伯爵由衷地讚歎道，用土地為誘餌讓農民們自發交代人口數量，又用民兵的方式在密不透風的村社中插進去一支直屬於自己的力量來平衡地主富戶。更關鍵的是，這些做法還很耐心就像打仗尋找對手的破綻那樣，並不急於求成，查士丁尼用均田免賦的方法來讓伊庇魯斯境內隱匿的人放鬆警惕。光是這一點，就很多人做不到。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伊琳娜喃喃道，此刻她心底的疑惑有了答案，明白了查士丁尼做法的用意。
“是的，退後一步是為了跳得更遠。”塔拉尼特伯爵說道，看似平平無奇的手段其實卻拿捏住了上上下下的階層。查士丁尼將統計土地田產的任務完全交給農民們自己，唯獨對人口登記十分上心，並且以防範匪寇之名嚴禁村莊人口之間的流通。這些舉動看似農民們得了便宜，他們仍然可以隱匿私田。可長久以後，等查士丁尼的統治穩定下來想要挖出來就是一句話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民兵們將成為查士丁尼的助力，他們不僅自稱一個階層，還深入了伊庇魯斯每一片村莊，將在未來鍛煉出清杖土地的能力。
“真沒有想到你會想出這些來，查士丁尼君。”伊琳娜深知這些手段環環相扣正適合伊庇魯斯這種因為戰亂人口離散的地方，怎麼想也不會是一個人一朝一夕能想到的，可查士丁尼偏偏做到了這一點！
“哈哈，殿下！恕我冒昧，當初您在色薩利的諸侯們面前宣佈與他聯姻在我看來是最明智的行為。復興杜卡斯家，您是離不開他的了。”塔拉尼特伯爵捻了捻鬍鬚，哈哈笑道，惹得少女臉上一片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