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公子 作品

第三百七十九章:雪城逗留

破爛毛毯,穿梭於蒼茫天際。

遊蘇、白澤與奧數尊者,兩人一貓一路向南,朝著那矗立於北敖洲之巔的空原神山進發。

寒風如刀,切割著空氣,卻由於奧數尊者的庇護,似也不再那麼凜冽。

一路上,奧數尊者充分發揮了自己精通術數之道的優勢,常常會用一些自認為趣味盎然卻又極富邏輯的算術題來考驗遊蘇與白澤。

遊蘇往往都會對那些題目不屑一顧,懶得參與。而白澤雖然對解題鬥志昂揚,但受限於小小的腦袋瓜,大多數時候就連奧數尊者的解釋都聽不明白。

奧數尊者起初還立下壯志,要讓靈獸神獸等有智的獸類都學會術數之道的知識,開山大弟子就從白澤開始!如此一來,他也算是教化靈獸的祖師爺,辦成了前人五千年辦不到的事情,就此功德無量!

但饒是他再有耐心,最終也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他能忍住沒有把白澤的腦袋挖出來看看究竟長什麼樣,已經算是脾氣好了。遂算術題的消遣在趕路過程中被廢除,讓白澤守著十以內的加減法偷樂便也足矣。

奧數尊者又轉而孜孜不倦地介紹著關於北敖洲的奇聞軼事、風土人情,這點倒是能吸引來遊蘇的興趣。

在這片廣袤無垠的冰雪世界中,每一寸土地都承載著北敖洲獨有的風情與故事,它們靜默地訴說著這片土地上誕生的堅韌與不屈。

在此之前,遊蘇覺得冰就是冰,雪就是雪,極光就是極光。而現在才知道,原來在北敖洲冰就有十二種,甚至還有一個異冰榜記載著一些特殊的冰晶;北敖洲的雪也不只有白色,除了彩色之外,甚至還有人見過漆黑的雪……

遊蘇樂於多瞭解這個世界一點,望著飛逝而過的雪景,雙瞳中一片潔白,心中不由感慨這個世界的奇妙。

北敖洲,這個曾經在他眼中只是地圖上一片冰冷的區域,如今卻變得生動而真實。他看到了那些在寒風中挺立的雪松,它們雖被冰雪覆蓋,卻依舊傲然不屈;他看到了那些在雪地上艱難跋涉的生靈,它們雖身處逆境,卻依舊頑強生存。這些景象,讓遊蘇對北敖洲有了更深的認識,也讓他對這片土地上的生靈生出了更多的敬意。

白澤蜷縮在遊蘇的懷中,時而會用那雙明亮的眸子與遊蘇一起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它雖然生於雪山,卻從未離開過那座曾經的聖山。如今,隨著遊蘇一同踏上這段旅程,它彷彿也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奇與激動。

它表面上看還是和遊蘇有些不對付,是個調皮的小受氣包。但遊蘇卻敏銳察覺到,在他離開的那兩天後,這小傢伙明顯與他更親近了些。在夜裡休眠的時候,白澤還會下意識用小爪子輕輕抓著遊蘇的衣襟,似乎是在表達著對這份陪伴的珍惜與感激。

奧數尊者則是一如既往地悠哉遊哉,他的眼神中也完全沒有那些山巔大修的超世淡然,單看形象看不出半點尊者的影子。但遊蘇卻也能從他的言行舉止中體會到,他心中充滿了對這片土地的熱愛與敬仰。遊蘇甚至覺得花道士這份對故土的熱忱,更勝過對其心中之道的追求。

這是個蠢人,遊蘇心想。

四日的跋涉,對於修士而言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終於,在一個陰雲籠罩的下午,兩人一貓抵達了北邊距離空原神山最近的一座城池——雪城。

雪城,卻沒有如它名字一般的被皚皚白雪覆蓋。作為北敖洲的第一城之一,雪城自然不會那般原生態,城中甚至有專門的部門,工作內容就是處理堆積在城裡的積雪。

而之所以說雪城是北敖洲第一城之一,那是因為北敖洲的第一城其實是由四座城聯合而成。這四座城分別以風、霜、雨、雪命名,又分別坐落在空原神山的四個方向,成為了想要進入空原神山的第一道關卡。

雪城的城牆由巨大的冰塊砌成,晶瑩剔透,宛如童話中的城堡。城門處,兩隊身著銀甲的守衛手持長矛,神情肅穆地站立著,他們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嚴。

奧數尊者帶著遊蘇緩緩降落,飛毯輕觸地面,帶起一片輕盈的雪花。即使是洞虛尊者,也不能直接越過風霜雨雪四城飛往神山。或者說是因為空原神山的特殊性,底下那一大片空原也被算作了神山範疇之中,所以為了保證其安全性,才將一些本該在進入神山時的繁冗步驟挪到了這四城之外。

“即使是尊者身份,在這裡也不太好使啊。”

奧數尊者輕笑一聲,帶著幾分戲謔的意味。他堂而皇之地抱著用毛線帽遮住小角的白澤走到城門處,守衛們對奧數尊者也如之前路過的所有城池的城衛一般恭敬,但卻沒有直接放行,遊蘇這才明白奧數尊者方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核查的過程並不複雜,守衛們只是簡單地核驗了奧數尊者的身份證明。然後在奧數尊者以手按在了一塊球形玉石之上,而那玉石卻毫無異樣之後,奧數尊者才被請進了城。甚至就連那寵物貓一般的白澤,都被迫將肉爪按在了上面。

遊蘇暗自感慨,在這片冰雪之洲上,規則與秩序似乎比任何地方都要更加森嚴。

現在需要接受核查的,輪到了遊蘇。

遊蘇對此早有所料,他微微頷首,心中倒是難免緊張起來。

不過能在離神山臨門一腳時才不得不接受第一次檢查,這已經比他預想的情況好太多了。

遊蘇遞交了身份文書,苦笑達邦這個名字真的跟著他來到了神山腳下。他拉下領口、取下氈帽,那城衛拿著通緝令仔細對比遊蘇與畫中游蘇的相貌,卻只是隨意瞟了一眼就揮手示意遊蘇往後走。

原來,遊蘇進城之前就已經喬裝打扮過,加上本就長相更加成熟的基礎,確實很難將他與畫像上那人聯繫到一起。而那城衛也不傻,知道這是奧數尊者帶回來的人,他哪裡敢耽擱,所以才輕鬆放行。

遊蘇又陸續回答了城衛的幾個問題,好在他都早有準備。那檢查邪氣的球形玉石也對遊蘇沒有反應,終於,核查完畢,遊蘇鬆了一口氣,抱著白澤跟在奧數尊者身後,踏入了雪城。

城內,一片繁華的景象映入眼簾。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即使是昏時,行人也絡繹不絕。他們的穿著也不再是厚厚的棉衣,而是面料更薄但卻更加保暖的絨衣。

遊蘇有一種錯覺,雪城之中的溫度都比外面更暖一些,他穿著這麼厚的衣服,甚至都覺得有些熱意。

“雪城的地下有一座大陣,每年都需要花費難以估量的靈石在這座陣上,目的就是為了給這些能住進雪城的有錢人供暖。”

奧數尊者像是猜到遊蘇心中所想,為其解釋。

遊蘇這才恍然,一時有些不知作何評價。

他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到了一座位於城中心的府邸前。府邸高大巍峨,門楣上懸掛著一塊雕龍刻鳳的牌匾,上書“術數軒”三個大字,筆力遒勁,氣勢非凡。

奧數尊者輕車熟路地推開府門,領著遊蘇和白澤走了進去。

府邸外光鮮亮麗,但裡面卻一副久無人打掃的模樣,院子裡的積雪足以沒過半截小腿。

“神山賜我的房子,我不想要,但已經寫了我的名字,而且還不能兜售。我經常在外面跑,不怎麼來住,將就一晚。”

奧數尊者隨意施了道術法,就將那些積雪掃成了兩垛。

遊蘇當然也不會嫌棄,這裡既然是奧數尊者的老巢,至少會比外面更安全一些。

他抱著白澤跟著奧數尊者來到了客廳,奧數尊者熱情地招呼:

“來,先吃點東西暖暖身子。”

抬手間,火爐中的木炭就燃了起來。茶桌之上,驀然就變出了一壺熱茶和一疊點心。

白澤對奧數尊者的戲法倍感驚訝,遊蘇卻沒什麼心思,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奧數尊者,我們為何要在雪城中逗留一日?不是應該儘快趕往神山嗎?”

奧數尊者聞言,微微一笑,解釋道:“你有所不知,空原神山與其它四座神山不同,它的妙處不在山,而在於那片看似貧瘠的空原。空原之上,天氣變幻莫測,風霜雨雪就是因此而得名。在這北側,時常有暴風雪肆虐。仙祖廟為了保護空原的玄妙之處,特意設立了嚴格的禁行制度。每當空原之上天氣發生了混亂,神山的入口便會關閉,任何人都不得進出。”

“原來如此。”

遊蘇恍然大悟,心中的疑惑頓時消散了大半。他沒想到空原神山竟然還有這樣的秘密,只是有些錯愕,這應該不是能隨便說的機密之事才對,這奧數尊者就這般輕易地告訴了他?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奧數尊者隨意地說著,“當年天術尊者蒞臨北敖洲時,是走的南邊的霜城,也曾因雪原上的十里冰霜被攔在空原外一日。天術尊者是何等人物,連他都不得不遵守北敖洲仙祖廟的規矩,我們自然也不能例外。”

遊蘇略微頷首,只是聽見了大長老的尊號之時,還是心中有些感傷。

“你可知天術尊者?”奧數尊者又問。

遊蘇微怔,一時間不知該認還是該否。

他一直避免與奧數尊者談論可能會牽扯到關於那‘罪徒遊蘇’的話題,目的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儘管他知道這樣其實有些自欺欺人。

而奧數尊者,也很默契地沒有談論過這些,完美地避開了可能探究到面前這位達邦過往經歷的問題。

“不知道。”遊蘇搖頭。

奧數尊者笑了笑,忽而面容變得端正一些,緩緩講述道:

“天術尊者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啊,他可是真正的英雄。三個月前,三大邪神之一的血肉之主在中元洲的東海現身,天術尊者以一人之軀,將那蟄伏了五千年的邪神攔在了海岸之外。如此壯舉,小道對其的敬仰之情就如五海之水,滔滔不絕。”

遊蘇聞言,默然片刻,輕輕點頭表示贊同。

他不想多說話,就是不想將話題延伸下去。

而奧數尊者卻話鋒一轉,淺嘆道:“其實在此之前,天術尊者一直是我最討厭的幾個尊者之一。”

遊蘇略感錯愕,總覺得這兩人應該不會有什麼矛盾才對

“術法之道,花裡胡哨,玄乎飄渺;術數之道,卻是智慧與理性的結晶。我一直認為,五洲盛行術法之道而不重術數之道是錯誤的,術數才是能改變五洲的那條道。因此,我雖與那天術尊者毫無接觸,卻其實一直將這份過錯算在身為術法第一人的他身上。直到三個月前他在南海犧牲,我才知整座五洲都不會有比他更偉大之人。”

話至此處,奧數尊者輕輕搖頭,“偏見與誤解,確實是世間最難以消除的障礙。每個人都有其複雜的一面,妄加定論是蠢人行徑。小道算出一道術算題,都得驗證三遍才敢寫答案,看人做事更該如此。”

奧數尊者難得深邃,毫不保留地教授著自己的人生經驗,讓遊蘇都有些不習慣,他總感覺奧數尊者是在意有所指。

這就是他刻意不去詢問我過去經歷的原因嗎……

遊蘇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談話至此,似乎已經告一段落。奧數尊者站起身來,怕冷似地搓了搓手,笑道: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們也早些休息吧。雪原天氣變得快,明日一早,這雪就該停了。”

遊蘇應了一聲,便抱著白澤走向客房。白澤在他懷中打了個哈欠,似乎也有些困了。

“丁真,你說剛才那花道士說的天術尊者,是不是就是伴我而生的聖人啊?”

白澤還是固執地喊遊蘇丁真,這是遊蘇獨屬於它的名字。

“可能是吧……”

遊蘇摸了摸它的頭,白澤很快就睡著了,小貓的呼嚕聲像是陣陣悶雷。

遊蘇躺在床上,思考著這趟神山之行的事宜,閉目養神之時,耳畔卻又似乎響起了那道熟悉的溫柔之音。

是……師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