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連譚文彬那種鐵胃都扛不住,怕是陰萌到家做一頓飯,就能直接把自己和太爺給送走。
“你答應啦?”陰萌開心地問道,“那我就跟你們去南通了。”
“嗯,好。”
老頭,你這孫女,其實比你想的要聰明得多。
飯後,門外音響繼續放著哀樂,大家則坐在靈堂前打起了牌。
起初玩的是四人鬥地主,打了一陣後,三人就默契地把李追遠給排除,玩起了三人鬥地主。
到下午時,三人才散場。
店鋪裡的東西需要處理,那些手工品本就不值幾個錢,送人都可以,店鋪裡真正值錢的,還是棺材,老頭用掉一口,還剩四口。
好在,棺材在時下可是硬通貨。
誰家都有老人,而老人在死前都會為自己提前準備好壽材。
為了儘快出手,陰萌直接打了五折,四口棺材很快被賣掉,拿的還是現錢。
潤生和譚文彬就推著車,將四口棺材分別送到人鋪子上去,是的,都沒出鬼街,就被其它商戶給買下了。
他們也不怕棺材臨時擺店外會影響生意,在這兒,尋常得就跟擺了個招財貓似的。
陰萌坐在那裡數著錢:“還好,下個月房租還沒給,到時候屋子裡餘下的玩意兒,就都留給房東了。”
潤生將中午剩下的熟菜都丟下去,煮了一大鍋雜燴粥。
吃飽喝足後,外頭天也全黑了。
陰福海的棺材被放在推車上,潤生一個人在前頭推車,譚文彬在後頭推,陰萌跟著車走,李追遠則坐在棺材蓋上,手裡撐著傘。
不是男孩拿大和故意偷懶,而是下葬的路本就不好走,他需要坐得高看得遠來規劃。
夜間下葬,還是在鬼街,要是悶頭亂撞,天知道會碰到什麼。
明兒個就要返程了,李追遠可不想在今晚再遇上點突發節目。
出了街,離了縣,過了村,棺材被運到了那處河灘,一路平安順利。
前頭就是九拐頭,當地人又叫九龍拐,顧名思義,就是河段在這裡蜿蜒曲折,極端的彎轉很多。
過了這九龍拐,這條河餘下就一路筆直,可直匯長江。
從風水上來講,這裡蓄勢建壘,衝淤待放。
在這兒水葬,寓意死者盪滌生前塵埃,洗去一切因果。
見到實景後,李追遠感到些許奇怪。
因為按理說,這兒其實不是水葬的好位置。
在正常人眼裡,逝者應該獲得的是安息,可這裡,則是輕裝遠行。
要是把這兒選作新生兒接受洗禮賜福以及成年禮舉行的地方,倒是更為合適。
岸灘上,譚文彬擺好了供桌。
李追遠看向陰萌:“會念悼詞麼?”
陰萌攤開雙手,她今天已經習慣了這種回應了:“不會,不懂。”
李追遠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吃虧了,因為自己這相當於是在給老頭坐齋。
可偏偏這一項,並不在買賣交易裡。
李追遠走到供桌前,指了指自己身側,對陰萌道:“持香跪這兒吧。”
“哎,好。”
陰萌
很聽話,將香點燃後跪下,雙手持香,高於頭頂。
李追遠對潤生做了個手勢,潤生將岸邊的棺材,推入了水中。
只是棺材並未被水流順勢衝下去,而是繼續滯留在岸邊。
李追遠用蠟燭點燃黃紙,揮舞之下,將燃著的黃紙分批撒向空中,丟在地上和拋入河內。
藉著那還未熄滅的光火,李追遠雙手撐著供桌,眼眸微垂,身子微搖,嘴裡唸誦起悼詞。
悼詞的前半部分,都是在謳歌讚美陰長生,也就是所謂的豐都大帝。
這些,李追遠是完全背誦那份筆記裡的記錄,也沒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
後半段,則需要講述其生平,不能抄了,要根據“當逝人”具體情況。
只是,老頭真沒什麼好吹的,他不僅沒把家族傳承發揚壯大,反而幾乎要在他手裡斷絕了。
要不是那獨眼婆搶先一步毒死了人,老頭還得擔上牽連滅門的因果,至於你有什麼苦衷緣由,天道是不管的。
既然生平沒什麼業績和亮點,李追遠能吹的,也就只剩下個“兢兢業業”。
為了湊悼詞的內容,李追遠把這個點,從多個方面多個角度,反覆進行形容。
等覺得差不多後,李追遠才開始收尾,這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只見男孩先是深吸一口氣,隨即身子前傾,進入了半走陰狀態;
他的聲音,也不再僅僅存在於現實,還傳去了另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世界”。
“李追遠代孝子陰萌,
叩請豐都大帝,定黃泉、鎮陰司、開陰門。
接,
陰氏子弟陰福海,
歸豐都,步往生,入極樂。”
李追遠後仰起脖子,結束走陰,然後對身側的陰萌道:“叩首。”
陰萌馬上對著河面磕頭行禮。
禮畢。
風起河灘,哪怕是普通人都能察覺到這風的森寒詭異。
下一刻,原本似乎還對陽間仍有眷戀的棺材,終於脫離了岸邊,向河流深處漂去。
譚文彬看得很仔細,好像發現了什麼,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尖叫出聲另一隻手使勁捶著潤生的臂膀。
潤生懂彬彬的意思,他也看見了,在棺材下方的水面裡,出現了四道陰影。
陰影越來越凝實,棺材逐漸脫離了水面,下方的陰影化作了四個鬼氣沉沉的實質存在,它們扛著棺材,繼續在河流裡前進。
潤生吸了吸鼻子,好濃郁的水屍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