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郢州
周天和三年(568年)二月。
關中忽有小兒歌曰:“三晉主,走巴蜀,齊魯公,衣胡服。”
時人解之,三晉主,晉公宇文護也,齊魯公,周帝宇文邕也(宇文邕原爵魯國公)。
通而解之,即周帝宇文邕將引突厥為援圖誅宇文護,晉國公南奔巴蜀,方得逃脫。
又有痴人歌於長安市,曰:“黑衣者,居中國,東南傾,天柱折,親不親,活不活。”
長安市中有善卜者,解之曰,黑衣即宇文氏,東南傾即東南方有戰事將敗,天柱折即一分為二,親不親即宇文氏內鬥,活不活即相爭兩虎皆得活。
又有關中人掘地得符命,上書:“晉服百蠻,魯興法難。”
時人皆不悟,又有卜者為當時解之,晉服百蠻,即言宇文護將平定南方,魯興法難,即言宇文邕將廢法滅佛。
百姓大譁,時周人崇佛者多,聞聽此言多懼宇文邕。
此類圖讖之言另有數種流佈於市井。
民間初時皆不信,惟作談資而已。
至三月末,陳人入寇山南,東南傾之讖言已應,民間始信之,因此傳此流言者漸多,竟入於宮門。
宇文邕得此讖言,且憂且喜,東面戰事一旦結束,無論勝負,他與宇文護必要刀劍相向。
讖言中說他聯結突厥即可得活,亦是切中了他的心理,為他指出了一條求存之路。
北周國中不過二十五萬之兵,其中河西隴右二萬,關中北古長城沿線二萬,關中六萬,河東三萬,弘農二萬,襄陽三萬,南陽一萬,江陵二萬,巴蜀漢中四萬。
而今東面備齊,南面御陳,北周國中兵力幾盡,突厥若能有數萬之兵南下聲援,他於國中之威勢便大盛往日,與宇文護裂土而王,便為可能之事。
說來,他原本的計劃是仍舊假意賣好,伺機剪除宇文護於宮中。
只可惜讖言一出,宇文護戒備已生,再不只身往宮中拜謁。
周國裂土,或為天數乎?
而另一方面,把持朝政的宇文護自然更早更多的受到了讖言的影響。
宇文護本知宇文邕與己有隙,此時聞得讖言,憂懼漸多,與宇文邕日漸疏遠,心中更有廢帝之念。
然其慮己身威望不彰,急賴軍功相佐,是以大集關中兵五萬,欲東援襄陽,取軍功自彰。
三月末,齊上皇高湛下令伐周,奏報聞於長安,宇文護恐陳、齊兵多,己不能勝,而應讖言。
於是遣其世子宇文訓為梁州總管,往漢中徵兵,又遣其三子宇文會為金州總管,往魏興(今安康)徵兵。
時長安皆知宇文護如此用事,多為事敗入蜀謀劃,然而長安勳貴亦知,此間內鬥,周或將亡,於是皆緘口默聲。
二月中,突厥人北返塞北者,多向木杆可汗言長安讖言。
突厥風俗尚神異,木杆可汗又早知女婿宇文邕與宇文護相互齟齬,必為爭鬥,此刻得此預言,恐宇文邕有失,遂率控弦七萬南下。
三月末,突厥遊騎入塞,穿黃河,遊牧於銀州(今陝西榆林),木杆可汗遣使告於長安,更令宇文護不可怠慢周帝宇文邕,否則其將自引突厥騎卒深入關中。
齊上皇高湛本欲趁周、陳交兵,用兵河東,全據山西,聞得突厥入塞,遂罷此念,益南路斛律光攻南陽之兵三萬為四萬眾。
時於謹已死,長安勳貴恐宇文邕與宇文護內鬥,以至北周亡國,推楊忠說和。
楊忠本無意干涉此事,然慮及其子楊堅尚在山南,於是強撐病體,往宮中,說君、相以利害。
國難當頭,宇文護與宇文邕稍釋前嫌。
二人議定,以齊國公宇文憲為蒲州總管,鎮河東,以備齊人,又增天子衛士至三千人,以備盜賊。
宇文護亦得利,宇文邕詔益州總管趙國公宇文招歸都,轉宇文護子宇文訓之梁州總管
為益州總管,代鎮成都。
此詔一出,關中譁然。
崇佛之豪商大賈,並膽怯之寺院僧眾,多遷徙巴蜀,問之,則曰,法難將至,惟巴蜀可以避禍。
周天和三年(568年)
四月十日。
周帝宇文邕晉宇文護爵為晉王。
四月十二日。
晉王宇文護督師五萬,出武關道援南陽,周帝宇文邕親往東門送之。
四月十三日。
晉王宇文護密令隆州總管陸騰罷徵信州蠻事,往川北護送其子宇文訓入主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