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五wu 作品

第二十七章·暗濤

 殘香燃盡,玉爐煙嫋。
  “道長?道長——”  方寧被耳畔焦急的聲音從思緒中拉回神智,尋聲望去,不想一入眼的便是狐仙婆婆那張寫滿擔憂的臉。  狐仙婆婆見她有了反應,連忙接著之前的話殷切地問道:“凡是我知道的,我全說了,您看我兒?”她一面說著,一面攀著方寧的胳膊求著,幾乎是忘了收住力道,五爪如鐵鉗般將方寧抓得生疼。  方寧想拂開她的手,一低頭卻又不動了。那是一雙粗糙的、佈滿老繭的手,乾枯的十指像是把過冬的柴火削尖了再安上去一樣,雖不如師父的寬大,卻同樣足夠溫暖。  “我諒你們二人孤兒寡母,又是為生計所迫,所以今日便不再計較,只是此事往後決不能再犯!”方寧手上任她抓著,而面上依舊正色肅容,沉聲道,“除此之外,不日之後我就會將狐仙酒裡的真相公之於眾,你與範畫師這兩天就躲到別處去避避風頭吧。”  方寧這回改了主意。說到底,狐仙婆婆雖用狐仙酒與祝由術誆騙錢財,卻也並沒有害什麼人,她只是藉著人們心中的那份思念,為這些寤寐思服、輾轉反側,寄託於鬼神的人編織了一個美好又安寧的夢。  “對了,記得來日務必多行善事。範畫師雖兩宮有虧,此前又逢小人,流年不利,但卻未免沒有破解之法,你之後帶他多積福德,說不定便能得轉機。”她附言道。  聽了方寧這話,狐仙婆婆感激得俯身朝她拜了又拜,見她起身要走,想起銀錢一事來,便道來日定當讓小兒登臨府上將財物還她。  “不必了,範畫師畫技達已出神入化之境,”方寧推脫了她,反而是將她先前攤在案上的那幅畫卷細細收好,“就當是買了這幅畫吧。”  待到方寧要離開時已是日上三竿,狐仙婆婆還想留她吃了飯再走,她只笑笑說此時家中還有親人在等她回家一同用膳呢。  從東陌坊到知縣府的距離不遠,可方寧卻覺得自己像是走了半個世紀才到了府前。守門的衙役還認得她,引她從通向別院的偏門進去,好抄些近路。  從兩側栽滿竹子的羊腸小道走過,浮光躍金,日光下澈,枝葉影布石上,如夢幻境。方寧覺得眼前的這景象倒是比那狐仙酒造的幻覺來得更有意思些,目之所及皆為光影所幻,她思至此處不禁莞爾,又想也不知道師兄有沒有命人將西邊的屋子收拾出來——倘若沒有,今晚就罰他睡那隻狹小的雜物間。  沈昱正在屋裡重新翻看著前幾日涉案者的證言,捋著案子的思路,已經到了無知無覺的地步。他執卷倚在窗前,就連發頂與肩上落了葉也不曾發現。  於是方寧一推門進來,見到的就是這個傢伙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有東西從他眼前投下陰影,沈昱被遮了光線後這才察覺有人進來了,他訕訕地合上了書:“師妹回來了?”  “顯而易見。說來師兄在此處調查了一上午,可有什麼進展?”方寧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察覺到沈昱還在和她賭氣。  昨夜也不知怎的,當方寧知道師兄只顧自己住的舒服,只給她騰出一個雜物房住宿時候,莫名生出一股邪火,半開玩笑的揶揄了對方兩句。許是措辭有些過度,加之數日破案奔波勞苦,沈昱也來了脾氣。本來嘻嘻哈哈的二人,幾句下來,臉上皆沒了笑意,最後不歡而散。  沈昱最不喜歡別人說他書呆子,恰好昨晚方寧說了。  “應該還在為這個詞生氣吧。”方寧暗暗想著,嘆口氣,欲開口安慰幾句,認個錯,“先用膳吧,我這裡還有些地方沒搞清楚,”沈昱巧妙地避開了與她的正面交鋒,“不如師妹說說今日有什麼發現?”  方寧冷哼一聲,才將狐仙婆婆與狐仙酒的事一併說出。  “這麼說來,羅畫師當日喝了狐仙酒,又特意將那幅天魔仕女圖貼在床頂,原來是想借狐仙酒的致幻功效與畫中人在夢中相見啊。”沈昱聽著恍然大悟。兩人就這麼坐在桌前,用了一整頓飯的時間來探討著案情,等到方寧餓得忍無可忍終於拿起他的筷子用吃的堵上他的嘴時,都已經是後話了。  送走了遠客,寂寥空寂的小巷裡也升起炊煙。狐仙婆婆收拾乾淨了屋子,入門的幾卷珠簾都被她取下,焚香的小爐也被她束之高閣,更別提那些偽裝用的模具水粉。她既然答應了方寧不再做這種營生,便也用不上這些這些奇技淫巧的東西了。  去掉了那些鮮豔的色彩,這間小屋又回到了原來的模樣,泛灰的斑駁牆面上擺著一些年頭已久的小物件,裡屋的方桌上重新放上了佛像。  狐仙婆婆——或者說現在該叫她範婆婆,忽然開始期待中午從十里街回來與她一同吃午飯的兒子看到這一切的表情,也許他也會和自己一樣很懷念吧

,像是回到了小時候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