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楠澤 作品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交代


 枯枝無寒鴉,荒墳燃香燭。

 天色昏沉沉時辰難分,老人厚繭雙手添紙錢,紙灰紛紛揚揚,火焰照亮臉上老淚縱橫的哀容卻帶不來溫暖,厚厚髒舊破棉衣,灰黑色殘雪。

 “咳咳咳……都來磕頭。”

 燃香聚墳上而不散,大人在前重重磕頭,身後孫輩懵懂學樣。

 紙灰隨著煙火悠悠上升,山野由近至遠模糊看不清,荒坡目之可及點點火光皆是各家墳前黃紙。

 非除夕亦非清明。

 祭祖後,沿著崎嶇小路下山,身後荒墳越來越遠。

 “阿爺,下次什麼時候來上墳?”

 “可能很久吧,咳咳咳,你們一定要記得腳下這條路,子子孫孫還得回來,老頭子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咳嗽聲遠去,依照習俗沒人回頭看一眼。

 穿過光禿禿枯萎樹林。

 “要記住鄉里住址,以後講給孩子聽,不能忘祖,不能忘根。”

 “同村嫁女娶媳親戚套親戚,將來你們在外遇見老家人落難不能袖手旁觀,都是本家人。”

 “老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狗窩,等將來好了,一定要回來一個。”

 老人絮絮叨叨說些孩子們聽不懂的話,那些上墳歸來的親鄰也說著同樣的話,崎嶇山路上交代的話語慢慢成了祖訓,代代相傳。

 回到村裡,在屋後抓一捧鄉土包好,裝進包裹。

 在破舊屋子裡坐了很久。

 每一處痕跡都充滿了回憶,兒時頑劣弄壞的缺角,親手打造的傢俱,蓋房時精心挑選的基石,老輩曾用過的剪刀……

 “唉……”

 全村男女老少聚集祖宗祠堂外,揹負行囊,推著木輪車,咳嗽聲沉悶壓抑。

 祠堂門外是荷塘。

 荷葉凋零僅剩枯萎葉莖。

 族老顫巍巍站臺階上叮囑搬遷各項事宜。

 最後,帶領族人來到村裡老井跟前。

 祖祖輩輩飲用的井水清澈甘甜,有井,才有人家。

 “再喝一口家鄉水,就……走罷。”

 男女老少排隊,一個個走到老井前舀一瓢清涼井水,混著淚水喝下去,然後帶上貓狗豬牛離開熟悉的地方,背後老井漸行漸遠,路上流民越來越多,塵埃灰燼中低頭向前。

 怎是淒涼二字能夠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