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明明 作品

第90章 趙家


 寂靜領籠罩在一片深秋的夜色中,遠處的荒嶺古道隱約可見,彷彿一條蜿蜒的黑蛇延伸進無盡的寂靜。夜風捲起微弱的沙塵,在街道上發出嗚咽聲。稀疏的幾盞燈光透過灰塵的紗幕,顯得格外暗淡。街道兩旁的建築老舊,斑駁的牆面透露出時光的痕跡。行人稀少,彷彿整個鎮子都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風聲在耳邊低語。

 鎮上唯一的客棧坐落在角落裡,木牌已經陳舊,輕易讓人忽視。客棧門口掛著一盞風中搖曳的燈籠,昏黃的燈光隨著微風輕輕擺動,似乎隨時都會熄滅。木門在夜裡輕輕吱呀,透露出一絲陳舊的氣息。

 在這古舊客棧的上房內,一燈如豆,柔弱的光線散發出暖黃色的光暈,籠罩著房間一角。玄瀾身著黑色長袍,坐在床沿,姿態如雕塑般凝固不動。他低眉垂目,眼神深邃,彷彿在沉思什麼。燈火投下的陰影將他的面容隱去大半,只能看到一抹堅定而淡然的神情,猶如靜止的湖面。他的一隻手搭在膝上,手指微微曲起,彷彿隨時準備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細若遊絲,卻帶著幾分調皮與輕快。玄瀾的目光稍稍一動,顯然已經察覺是誰在靠近。腳步聲在門前停下,接著是長時間的寂靜。

 忽然,門輕輕被推開,一道黑影顫巍巍地走了進來。那黑影披著一件寬大的長袍,整個人像是縮成了一團,頭部更是被衣領拉長完全遮住,像是沒有頭的怪物。那影子緩慢而僵硬地移動,姿態滑稽可笑。

 “我是死去的冤魂,嗚嗚嗚……”屋內傳來一陣淒厲的假哭聲,黑影晃晃悠悠地朝玄瀾走來,聲音裡充滿了刻意的恐嚇與逗趣,“玄瀾,你的命歸我了!”

 玄瀾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卻沒有抬頭,依舊保持著沉靜的姿態。他的呼吸平穩,目光一如既往地深邃沉穩,彷彿這場戲碼根本沒有打擾到他。他當然早已知道,這是小桃的惡作劇。

 而小桃則一邊扮演著“無頭屍體”,一邊偷偷觀察玄瀾的反應。見他不為所動,心中有些急了,步伐愈發誇張,走路的姿態更加古怪滑稽,時不時還發出幾聲怪笑。然而,玄瀾依然如石雕般安靜,彷彿身處禪定,絲毫不受她的影響。

 “哼,真是沒趣!”小桃終於放棄了惡作劇的念頭,嗖地一下將衣領拉下來,露出一張氣鼓鼓的臉,朝玄瀾撇了撇嘴。

 玄瀾終於睜開眼,輕輕抬眸望向她,語氣淡然而不失寵溺:“小桃,你演得倒是挺像的。不過,冤魂是不會穿著你這麼花哨的衣服的。”

 小桃瞪了他一眼,氣急敗壞道:“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嗎?真是無趣!”她一邊說著,一邊坐到桌旁,拿起桌上的茶壺,狠狠倒了一杯茶,氣鼓鼓地喝了幾口,臉頰因為氣憤而微微泛紅。

 玄瀾淡淡一笑,眼中流露出幾分溫柔與無奈:“好了,別生氣。下次我一定配合,嚇得掉魂兒如何?”

 小桃的怒氣瞬間消散,抬起頭,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臉上帶著幾分得意:“那還差不多!”

 玄瀾結束打坐後,緩緩睜開雙眼,漆黑如夜的眼眸中閃爍著一絲深思。房間內的燈光仍舊昏黃,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身體微微舒展,站起身來,衣袂隨風擺動,步履輕盈地走向桌旁。

 小桃還在桌邊氣鼓鼓地喝著茶,顯然還在為剛才的惡作劇不成功而懊惱。玄瀾見狀,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寵溺的笑意。他沒有言語,默默走到桌旁,伸手接過小桃手中的茶壺,動作自然流暢,彷彿這是他平日裡常做的事。小桃愣了一下,沒想到玄瀾竟然主動幫她倒茶。

 玄瀾輕輕將茶壺傾斜,熱茶緩緩注入杯中,茶水與杯壁接觸的聲音輕柔而平和。他遞過來一杯溫熱的茶,低聲道:“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小桃挑了挑眉,接過茶杯,嘴角揚起一絲笑意:“今兒怎麼這麼殷勤啊?”她知道玄瀾很少有這種舉動,一定是有事情想問她,但她故意賣了個關子,沒有直接說破,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玄瀾似是沒有注意到她的調侃,只是淡然地笑了笑,隨後在她對面坐下,慢條斯理地將茶壺放回桌上,語氣不動聲色:“讓你打聽的事情,如何了?”

 小桃眼神一閃,心中暗自好笑,果然是有事。她故作鎮定地抿了一口茶,眼眸微垂,掩飾住自己嘴角的一

絲笑意,隨後抬眼瞥了玄瀾一眼:“你呀,倒是急了?”

 玄瀾並未回應,依舊以一副從容淡定的神情看著她,那平靜如水的眼眸中隱約透出一絲期待。他知道小桃喜歡賣關子,所以也不著急,任由她發揮。

 小桃見狀,故作神秘地放下茶杯,身子往前傾了傾,壓低聲音道:“我打聽過了,那件事果然有眉目。最近‘荒嶺古道’那邊確實有些奇怪的動靜,似乎有外來勢力在暗中活動。”

 玄瀾眼神微微一動,雖仍保持著平靜的表情,但心中已然開始思索。荒嶺古道位於寂靜領的西北方,平日裡人跡罕至,若有外來勢力潛入,必定有著某種企圖。

 “有人親眼見到過他們嗎?”玄瀾輕聲問道,目光銳利起來。

 小桃點點頭,語氣中帶著幾分慎重:“有。不過,那些人行蹤詭秘,來去匆匆,難以捉摸。他們的實力也不低,聽說有人曾試圖靠近,但都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震退。”

 玄瀾微微皺眉,手指輕敲著桌面,沉默片刻。他知道小桃說的絕非虛言,既然有人被震退,說明那些外來者非同一般,極有可能是某個大勢力的人。寂靜領雖偏遠,但一旦涉及到強大的外來勢力,局勢便不容忽視。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玄瀾低聲問,眼神中閃爍著一絲銳利的光芒。

 小桃聳了聳肩,搖頭道:“還不清楚。不過我猜,他們很可能是衝著‘聖蹟之地’來的。”

 玄瀾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聖蹟之地,正是他們此行的目標。那些外來勢力是否已經察覺到了什麼?還是說,他們已經比玄瀾一行人更早行動?

 小桃見玄瀾若有所思的樣子,笑了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會繼續盯著那邊的動靜,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玄瀾點了點頭,眼神中透出幾分感激:“辛苦你了。”

 小桃眨了眨眼,故作輕鬆地說道:“哪有什麼辛苦的?跟著你,我可不會讓自己吃虧!”

 夜色深沉,客棧最高層的房間籠罩在一片陰暗中。唯有幾縷微弱的月光透過紙窗,勉強映照出室內的輪廓。房間的陳設簡樸卻透著一絲壓抑的肅殺氣息,古舊的桌椅散發著淡淡的黴味,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隱隱的血腥氣。房門微微開了一道縫,三條黑影悄無聲息地閃了進去,動作如鬼魅般迅捷無聲,彷彿與黑暗融為一體。

 房間的正中央,一個蒼老的身影端坐在太師椅上,一動不動。昏暗的光線勾勒出他瘦削的輪廓,彷彿他已與這片陰暗化為一體。那老者身穿一襲灰色長袍,衣衫看似簡樸,卻難掩其散發出的威嚴。儘管他的雙眼依舊微閉,神情似乎帶著一絲漠然,但周圍空氣彷彿凝結一般,壓迫感在無形中蔓延。

 黑衣人頭領帶著兩名屬下站在老者身前,背脊挺得筆直,汗水從額頭緩緩滑下,但他卻不敢抬手去擦,生怕稍有不慎便激怒了這位面前深不可測的長老。

 “事都辦妥了?”老者依舊一動未動,連眼皮也未抬一下。語調平緩,卻如同冰刃般刺入人心,那一字一句中的淡淡威壓令人心悸。

 黑衣人頭領臉色微變,額頭上的冷汗開始密集地滲出,他知道自己的回答決定著接下來的生死存亡。他嚥了咽口水,低頭惶然道:“失手了!請長老責罰!”

 這一句話彷彿讓空氣驟然冷了幾分。老者依舊沒有動,嘴角卻微微向下壓,露出一抹冰冷的輕哼:“哼!”

 隨著這一聲冷哼,整個房間的氣氛彷彿被扭緊了的絞索,緊迫感令人窒息。老者緩緩睜開了垂閉的雙眼,那雙眼眸彷彿兩道利刃般射出銳利的光芒,瞬間籠罩住面前的三名黑衣人。這兩道目光有如實質般刺入三人心底,像是在無情地剖析他們的靈魂。

 被這道目光掃過的瞬間,黑衣人頭領與身後的兩名屬下全身一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彷彿寒冰般的冷意直接滲入骨髓。那種無形的威壓彷彿讓他們置身於刀尖之上,每一寸肌膚都在瑟縮。

 黑衣人頭領的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內震動,他的嘴唇顫抖了一下,滿臉惶急,想要解釋,卻發現舌頭打結了一般:“長老!弟子……”話到嘴邊卻再難說出口。他本想為失敗辯解,但此刻在老者無情的目光下,任何藉口都顯得蒼白無力。他不由得低下頭,急促地吸了口氣,彷彿呼吸都變得困難。


 “老夫只問結果,不問原因!”老者的聲音驟然冷厲了幾分,像是從冰窟中傳來。他的臉色沉如鐵水,眼中閃爍著陰冷的光芒,“看在你是老夫記名弟子的份上,老夫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如果不能令人信服,你知道該受何種處罰!”

 說到這裡,老者的語調雖然平靜,但那冷冽的語氣卻讓人不寒而慄。黑衣人頭領的心中驟然一沉,背後彷彿已經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鋒刃懸在頭頂,隨時可能落下。他的雙腿微微發顫,背脊已被冷汗溼透,但仍然強撐著保持站姿。

 老者緩緩垂下眼皮,彷彿對眼前的三人再無興趣,冷漠得猶如高山上的孤雪,凜然不可觸及。

 黑衣人頭領臉色煞白,他明白,再開口的每一個字,都會決定他的生死。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竭力組織著言辭:“長老,屬下…屬下已經盡力,但目標的實力遠超預期……不曾料想……”

 “老夫不想聽你的理由。”老者輕輕揮了揮手,打斷了黑衣人的話。他的聲音冷淡而威嚴,彷彿一錘定音的裁決。空氣中驟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三人再不敢多言,額頭上的冷汗滴落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卻彷彿在這沉寂的夜色中如同重鼓一般,迴響在每個人的心中。

 房間內的氣氛沉重壓抑,每一秒都彷彿在拉長,讓黑衣人三人感到如履薄冰。最終,黑衣人頭領咬緊牙關,雙拳緊握,硬著頭皮道:“長老,屬下無能,願領罰!”

 老者沒有言語,長時間的沉默讓房間中的氣氛愈發凝重,彷彿連空氣都在扭曲。緊接著,老者緩緩抬起一根手指,輕輕指向黑衣人頭領,冷冷道:“既然你願領罰,那就自斷一臂,以示警戒。”

 黑衣人頭領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雙腿一軟險些跪倒,但他知道長老絕無容忍失敗的餘地。他顫抖著伸出手,一咬牙,便決然拔出了腰間的短刀……

 房間裡瞬間瀰漫起淡淡的血腥氣。

 短刀在昏暗的燈光下寒芒一閃,隨即房間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黑衣人頭領的手微微顫抖,刀鋒停在了他自己的左臂上。空氣中的血腥氣已經隱隱瀰漫,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面上,發出輕微的“滴答”聲,彷彿一記催命的鼓點。他咬緊牙關,雙眼佈滿了血絲,胸腔內的心跳如擂鼓般震盪著他僅存的理智。

 “自斷一臂,以示警戒。”

 老者那平靜如水的聲音彷彿魔咒般迴盪在他的耳邊。黑衣人頭領深知,若不依命行事,等待他的將不僅僅是丟掉一條手臂的代價,而是更為嚴酷的折磨,甚至死亡。他沒有退路,也沒有機會再做解釋。

 黑衣人頭領用力閉上雙眼,心中一橫,猛然揮刀!刀鋒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緊接著一聲悶響,他的左臂已被齊肩斬下,鮮血瞬間噴湧而出,灑在地上,染紅了腳下的地板。

 “嘶——”他臉色慘白,痛苦得渾身顫抖,但卻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一聲呻吟。他的身軀劇烈搖晃了一下,差點栽倒在地。身後的兩名黑衣人見狀,心中頓時生出恐懼,他們默不作聲,卻也不敢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鮮血染紅地面。

 老者微微抬眼,淡漠地掃了一眼地上的斷肢,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的波動,彷彿這一切與他無關。他的眼神冷酷無情,彷彿在看一場毫無意義的表演。

 “很好,能承擔責任,說明你還有點價值。”老者的聲音依舊冷漠如冰,彷彿無視了黑衣人頭領的痛苦與絕望。他垂下眼簾,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打了兩下,聲音清脆,如同對這件事的最後裁決,“記住,這次失誤不再追究,但下不為例。否則,你的命也將和那條斷臂一起消失。”

 黑衣人頭領聽到這句話,心中一鬆,儘管疼痛如潮水般湧來,但他仍強忍著低聲應道:“是,長老……弟子明白……”

 老者微微頷首,隨後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退下了。三名黑衣人如蒙大赦,低頭後退,不敢再多言。黑衣人頭領拖著傷勢嚴重的身體,在兩名屬下的攙扶下,顫抖著退了出去,鮮血在門口留下了一條蜿蜒的血跡,房間裡重新陷入了寂靜。

 門關上的瞬間,老者冷冷看著那一片鮮紅的地板,眼神依舊冰冷。他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摩挲,神情看似平靜,實則心中已是千迴百轉。

 “哼……廢物。”老者

低聲自語,聲音中充滿了不屑。他雖然口頭上放過了黑衣人頭領,但心中已有決斷。此人雖有幾分忠誠,然能力平庸,日後恐難堪大任。若非如今時局微妙,他也不想輕易放過這些無能之輩。待局勢穩固,若再有失誤,便是此人身首異處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