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如何公平?
衛所衙門內,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在石亨被押下去後,範廣十分放鬆的靠坐在太師椅上。 反觀楊洪等人,無論臉色還是眼神,都透露著焦急的神色。 原本打算以功抵過的楊家將領,現如今被也先徹底打亂。 就算也先如今已被打回草原,這主要功勞也算不到楊洪等人頭上。 只有另立奇功,方能解楊家子弟之危。 “範都督,事到如今,楊洪也不再打啞謎。” “還請範都督相助,救我楊家兒郎。” “此等恩情,楊家上下,定沒齒難忘。” 楊洪在看見範廣對追擊也先絲毫沒興趣後,只得咬牙站起身子,拱手彎腰向範廣請求。 其他楊家子弟也跟隨楊洪的動作,紛紛跪倒在地。 “楊總兵,不是我不幫你。” “實在是沒辦法幫。” “當今的皇上,將功勞與罪責分的很是清楚。” “並不會因你立了大功就不懲罰你。” “同樣,哪怕你罪不可恕,他也會將你的功勞記錄的清清楚楚。” “殺人與撫卹,皇上分的很是明白。” 楊洪見範廣終於肯開口正面回應自己,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他不怕楊家子弟受懲罰,怕的是因罪責過大,導致楊家被誅族,從而使家族斷絕在自己手中。 “範都督果然是皇上愛將。” “楊洪不求其他,只求範都督指出一條生路。” 範廣搖搖頭,明白自己沒辦法躲過去,只得上前將楊洪托起,鄭重說道。 “楊老將軍,為今之計,只有負荊請罪可行。” “面對陛下,要多些赤誠,不要想著矇混過關。” “只有面對責罰,楊家才能有一線生機。” 楊洪聞言,身軀一震。 範廣這話其實說的很明白,楊家的子弟,有些肯定是要被追責問罪的,但有些是能活下來。 不要想著全部保留,根子爛了,該挖掉就挖掉。 不要因為一顆老鼠屎,而壞了一鍋粥。 “俊兒真的保不住。” 楊洪嘴唇有些顫抖,對於楊俊的喜愛,他是不加掩飾的,不然也不會把西北側防線全部交給他。 要知道,如今的楊洪歲數已近古稀之年,他的伯爵之位定然是留給嫡長子楊傑。 至於庶子楊俊,楊洪只希望其通過軍功來另立門庭。 但他沒想到楊俊這個二世祖,竟然會把自己送上絕路。 範廣搖搖頭,沒有給楊洪留一絲一毫的希望。 “楊俊除了丟失城池,還有其他的事情,楊老將軍沒說吧。” “你知道?” 楊洪瞳孔一縮,想不到範廣連如此隱秘的事情都查到。 “楊老將軍也太小瞧人。” “楊俊所做的事情,在軍戶之中一打聽不就都知道了。” “若真是隻丟失城池,楊老將軍定然不會做出如此行為。” “範某也是偶然從兵士之中聽來。” 楊洪見範廣已全部知曉,眼神中的光迅速的落寞下去,身軀也不免佝僂了幾分。 “既然範都督已然知道,楊洪也就認命。” “楊家未來如何,楊洪已經盡力。” “往後一切,都聽天由命吧。” 說完,也不管範廣在不在意,轉過身去,緩緩走出了大堂。 範廣看著楊洪那逐漸佝僂的身軀,也是長嘆一口氣。 “楊洪英雄一生,當為大丈夫。” “可誰又能知道,身為他人眼中的戰神,也會為兒女之事,出賣自己過往的一切。” 自言自語說完,揮揮手便將其他楊家人全部打發走。 而後轉身走進後堂,將此次出征戰報寫成奏摺,送往京師。 之後,又在赤城等了三天,從孫鏜處得知也先確實已經回返草原,範廣也做出決定,準備班師回朝。 而提前送出的軍報,此時已經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兵部所在。 “急報!” “右都督大勝,也先大敗,退回草原。” “大軍將不日歸朝。” 來自宣府的信使,大聲喊著喜訊,將兵部所有的官員全部驚動出來。 于謙自然也是聽到,走到了兵部的院子內。 接過信使的軍報仔細閱覽,看完之後也是忍不住咧嘴大笑。 “哈哈哈,大明壯哉。” “天佑我大明!” 笑聲落下後,又將奏摺傳遞給身旁的同僚,共同分享此番喜訊。 但有人看完,卻是緊皺起了眉頭,那人正是兵部新任侍郎杜寧。 “於大人,前線軍報固然可喜。” “但您是否看到之後的烈火焚城之事。” “範都督在奏摺清清楚楚寫到,楊洪授之,以求待罪將士將功補過。” “這裡有大大的不妥。” 于謙聽到杜寧的異議,轉過頭來,對其說道。 “自然看到,但結合奏摺中的前後內容,楊洪所為雖有些下作。” “但尚不足以定罪。” “如貿然以軍法處置,恐怕使其不服。” “可不處置,又恐被他處總兵效仿。” “該如何解決此事,不是你我兵部一家能夠決斷的。” “待明日,我與內閣諸臣,共同商議後,再行定奪。” 杜寧得到于謙的答覆,心中雖然不忿,但也沒有再說其他,悶悶不樂轉身離開。 待到放衙後,杜寧並沒有直接回家,反而是走進了通惠街上的一座小茶館。 翰林學士裴綸、戶部侍郎江淵、右副都御史程富皆已落座,品茗茶道。 “杜兄可算來了,快上座!” “嚐嚐世用帶來的好茶!” 說話的是身材高大,一臉爽朗樣子的裴綸,他作為山東人,既遵從孔孟之道,也保持了水泊梁山的義氣豪情。 “杜寧老弟,別聽裴綸這個土匪之言。” “這傢伙最近看書看的有些魔怔,還真把自己當成了那梁山好漢。” “嘿,程老頭,你不是不想做官了。” “不如一起隨我回山東,肆意快活,豈不是妙哉。” “滾,吾羞與汝為伍!” “哈哈哈!你個假惺惺的小老頭!” 裴綸的與程富的打趣並沒有解開杜寧眉宇間的憂愁,這一幕被泡茶的江淵全部看在眼裡。 “杜兄,看你皺眉不展,可是有煩心事?” 杜寧見到江淵詢問,長嘆一口氣,而後將杯中之茶一飲而盡,方才說道。 “世用,以合乎情理之事救不義之人,此事對否?” 江淵一愣,隨後放下茶壺,饒有興趣的繼續問道。 “杜兄可否再說的明白些。” 杜寧思索一陣後,又道:“有些人犯了錯,但為首之人最惡,其餘人皆輕之。” “這些人為了將功補過,為首之人便命罪責輕的那些人,去行必死之事。” “最終事成,罪責輕的人死了,最惡之人卻安然無恙。” “這份功勞是該算到發起人的頭上,還是記到那些實際付出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