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0章 立道

“老師強爺勝祖,如今更是一代文宗。縱是老師不責怪,旁人如何看?彼時人皆道歐陽家虎父犬子,嘖嘖……”

本來還不忿的歐陽發,轉眼便被倒黴師兄的兩句話乾沒電了,嘟起著嘴,不開心。

王言看的哈哈笑,被歐陽修瞪了一眼,不得不安慰大胖兒子:“我兒不必煩憂,君子守心、慎獨,盡力便可。你已如此年歲,如何戲弄稚童?”

後一句,當然是對著好弟子說的。

王言打了個哈哈,全當沒聽見,轉而說道:“方才老師問弟子何以立心、立命,正是弟子思及所學,有些許不成熟的想法,還請老師指點一番。”

“道來。”歐陽修端正了坐姿,一臉的認真。

以他對便宜弟子的瞭解,這個不成熟的水分可太大了。便宜弟子這麼說,那就基本等於開始要論道了,這可是了不得的事。

王言笑了笑,說道:“弟子所立之心,乃是……”

時至今日,此前考試入場之前的那一首寒菊、四句立道之語,至少是已經傳遍了揚州。

當然這個揚州指的是揚州的士子、地主、富戶、官僚這種上層階級,事實上王言遍天下的才名,也是在天下的這些上層階級中傳播。

換言之,這些人就是天下。

畢竟田間地頭的農家人,城裡做著各種工作的打工人,除了少數接觸那些人較多的職業,其餘人是不關心這種事兒的。一年到頭吃不上兩頓飽飯,誰會關心那些沒有用的東西。

在結束州試的次日,歐陽修就叫了王言過去詢問那四句話,不過當時王言託辭整理一番,一直拖到了今日。

這就是藏拙了,十八歲立道統,不是一句天才就能說通的。而且除了容易被煽動的年輕人,沒有人會相信十八歲的人立下的道。除非,王言是十八歲的宰相就可以了,畢竟他放屁都是香的,說什麼都有人信。

所以現在王言只是給歐陽修講雛形,講兩個核心要點,這就足夠了。他要用很長的時間,去傳播、完善他的道。

雖然裝逼是臨時起意的,但是裝逼的收尾是必要的,而在古代,學問和官場是互相促進的。

如同前文所述,當官可以研究學問,研究學問可以做學閥,做成了開宗立派的一個山頭就可以掌握一部分對於學問的最高解釋權。由此可以反哺到官場,打擊政敵,排除異己。

王言是要當官的,屬於是和平演變,而不是武力顛覆趙宋政權。但不管這兩者的哪一種,其實都需要理論支撐的,那是所以進行一些行動乃至於顛覆政權的正統性,大抵如同打仗之前都要找個理由一樣。

立了道統,那麼以後就有追隨者,就有政治力量。不管是收了當官的做小弟,還是吸引了大量的士子信奉他的學說,都是力量。好像孔子門徒三千,能打的,有錢的,學問做的好的,什麼人都有。

王言用的心學,知行合一、格物致知、經世致用,講究虛實相合、動靜如一,也就是辯證。當然不可能全都是心學的東西,多的是他的個人意志。

也就是某個逼人寫不出來,不然他王某人難道還創不出一派學說麼?

歐陽修不是指點,而是提問。有些問題王言能解答,有些問題王言說要再思考,有些問題說沒考慮。

這些當然不重要,只是王言已經說出來的東西,就已經足夠讓歐陽修驚駭了。十八歲的年輕人,初步的形成了自己的學問系統,並且提出了一種很先進的學說,只待時間與實務的積累、完善便可自成一派,著實把歐陽修嚇著了。

至於邊上的歐陽發早都聽傻了,他的學問還不到家,聽不明白。但是他很明白,越聽不明白,才越牛逼。再說他親爹的嘴都沒閉上,很說明問題……

良久,王言輕聲的呼喚:“老師?”

歐陽修一震,這才回過神來,看著仍舊笑呵呵的王言,不禁一聲長嘆:“我沒什麼能教你的了。”

這是實話,做學問,王言已經自成一派,為人處事,王言那也是一等一的周全,溜鬚拍馬更是讓人毫不反感,如沐春風。身體好,武力強,膽子大,真的敢出去殺人,是真正的強者。就王言這樣的選手,幹什麼都牛逼,他確實教不了。

王言連連搖頭:“老師說的哪裡話,弟子畢竟年歲尚淺,正是要老師敦促關照。記得收弟子入門之時,老師提及韓昌黎之師說,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

縱是弟子於學問一道有些小成,然則老師忠君愛國、為國為民、為朋友仗義執言、不懼風霜冷雨,追求務實學問,如此赤誠之心,是學生要學習終身的。”

歐陽修哈哈大笑,手做劍指,虛點愛徒:“你啊你啊……”

歐陽發嘆了口氣,原本坐正的身體垮了下去,雙手擺上桌面托住自己的大胖臉,他要跟倒黴師兄學習的還很多啊……

如此又是交談許久,直到天色將黑,歐陽修才發覺多留了王言很長時間,耽誤了王言回家。

恰在此時,盛長柏找了過來,一板一眼的給歐陽修行禮:“見過歐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