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丶052 萬更報到 (1)
“無雙,身為一個傳承了上百年望族的少奶奶,時刻注意你的公眾形象是必須的。你要明白,這裡不是豔氏不是商場,不需要你以大步伐大聲音來昭顯你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這裡是趙家!重文不重商的趙家!而趙家對少奶奶的要求也不過是‘淑女’二字。”
墨色減輕,徐氏將毛筆提起,輕輕蘸過墨汁繼續,“何謂‘淑女’,無雙,你忘了嗎?”
輕柔的苛責,恰好擺在讓人接受和讓人煩感中間的程度,徐氏自認拿捏得剛剛好。
所以,頭都沒有抬起看過來。
所以,她錯過了豔無雙那嘴角的一抹譏諷。
“母親,無雙不敢忘。”因為趙家對“淑女”的要求,她被迫在這裡壓制本性,結果,最後,換來的不過是她被人奪財害命。
豔無雙徑直走到桌案前,上面已完成的部分佛經是一水兒的小楷,端莊秀麗。
豔無雙深吸一口氣,沈沈出聲,“可是,母親,無雙恕難從命!”
直挺挺的站姿,楞生生的話語。
徐氏不由自主地停下動作,抬頭,只見豔無雙正緊緊咬著下唇,看過來的目光也是實實在在的委屈。
徐氏稍驚,“多大的事情讓你把下唇都咬腫了?”
“知……”豔無雙開個頭想要說些什麼,又極快地撇開視線,然後將手裡的賬單遞了上去,“母親還是先看看再說吧。”
知府夫人送上的兩頁賬單送到徐氏的面前。
第一頁,腳踝扭傷,膝蓋淤青,手肘擦破,指甲斷裂。需外用跌打膏散淤霜,內服活血丸消炎湯,共計三十副,每副四十二兩。
第二頁,受驚過度,精神緊張,需服用安神湯藥三十副,每副六十八兩。
“誰受傷了?需要用到這麼昂貴的診金?”徐氏一手執筆一手接過賬單一一看過,又看豔無雙的黑臉,想想她目前的情況,猜測道,“難道是有人在昨天修繕房屋的時候受了傷,所以藉機……敲詐,你?”
在聽到“敲詐”一詞的時候,豔無雙眼中的委屈更見明顯,“母親,您來評評理,就上面描述的這些症狀,哪裡用得上一共是三千三百兩的銀兩來診治?這不是看我孤身一人好欺負麼?您說,碰上這樣的事情,我淑女得了嗎?光咬唇沒咬舌都是因為想到還有您為我撐腰!”
說完,豔無雙還倔強地皺了皺鼻子,彷彿一個同長輩訴委屈的孩子。
輕易就與過去那個天黑跑來向她訴說祖母如何嚴厲的委屈印象重合!
徐氏看得心中一暖,“啪”一聲就將賬單拍在了案幾之上,義憤填膺道,“誰?哪個不知自已幾斤幾兩的敢來敲詐你?無雙,你說,娘給你評理去。他也不看看,現在豔氏是誰的!”
她的,她豔無雙的!豔無雙心裡透亮,面上則更見委屈,“母親,您看,她是不是不佔理?無雙被氣丟了淑女形象是不是可以被理解?”
“當然。”徐氏炯炯瞪大眼睛,頗有一番現在就找過去評理的架勢,“無雙,你說,是誰?娘給你撐腰去!”無論如何這三千三百兩不能被敲走。否則,就代表著她手裡少了一件名貴首飾,那怎麼行!
豔無雙感動地淚意染眸,抽抽鼻子,回答:“知府夫人!”
哎?
徐氏怔楞的臉孔有一瞬間的扭曲,“誰?無雙你說誰?”
豔無雙無辜地眨眨眼,故作不見,只重申道,“知府夫人!”
“……”
徐氏無語半晌。
良久,才重新拿起案上的賬單,極力以平靜的語氣問道,“知府夫人怎會受如此的,嗯,重傷?還跟你有關係……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從頭說說吧。”鑑於剛才幫腔沒幫到點上的情況,徐氏這次決定要謹慎一些,還是先弄清楚來龍去脈比較好。
“確切地說不是知府夫人受了傷,而是知府千金劉清雅小姐在豔氏受了傷……”
“清雅?”徐氏更楞,腦中首先閃過的就是她曾對清雅做過的承諾……難道說,清雅
不滿兒子娶妻所以鬧上門鬧出了事?
徐氏心中立刻急了,“無雙,你快說,到底怎麼回事?”千萬不要是無雙和清雅打起來,她可不想兩邊都落空。
“今天上午,相公陪無雙一起到豔氏工作……”
“什麼,齊仁也在?”徐氏簡直有些跟不上事情的進度了,“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快一些啊。”
“是,相公跟無雙說從今天開始要學著做一家之主,所以才陪無雙一起到了豔氏。”
徐氏稍稍平覆,“嗯,齊仁做的對。那後來呢?”
“後來我們上二樓就碰上了前來相找的劉小姐。劉小姐說希望相公為她推薦新衣,於是相公就為劉小姐推薦了一套暖桔色的分式襖裙。劉小姐覺得很可心,所以讓無雙為她清場試衣。隨後,她從試衣間穿了新衣出來的時候,不慎被相公撞倒……”
徐氏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什麼,清雅是被齊仁撞倒的?那齊仁受傷沒有?”
“沒有,相公安然無事。可是,劉小姐卻撞到衣架上摔倒了。”豔無雙指指案几上的賬單,“腳踝扭傷什麼的倒也屬實。”
“這樣啊……”徐氏聽完贅述,將賬單放置一邊,看著豔無雙說道,“無雙,知府千金確實不比常人,人家治傷自然不比我們這些粗人只用粗藥。娘看,就隨她吧。”
豔無雙瞪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母親,無雙不服!”
徐氏收回視線,執筆開始謄寫佛經,“無雙,又任性!意外既然發生在了豔氏,我們就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這按賬賠償也是人之常理!”
豔無雙急急出聲,“可母親剛才還說……”為她撐腰……
“是娘剛才心疼無雙一時情緒過激了。”徐氏手腕不動,纖指微移,出來的字橫平豎直,“現在,娘冷靜下來想一想,知府夫人還是留情了,至少人家沒有以‘傷害’罪將豔氏告上大堂。否則事情鬧大,單就知府千金在豔氏受傷一事就夠官府立個名目藉機狠罰你一番的了。”
筆鋒輕收,徐氏做下最後的結論,“這事,就按知府夫人說的辦吧。不過就是幾千兩銀子的事,想來無雙也不會放在心上。”
豔無雙眸底閃過一絲譏諷,開口卻溫順,“母親,這銀子,無雙也不是不能嚥下,可是,無雙能嚥下這個,那另一個怎麼辦?”
“什麼另一個?還有什麼?”徐氏執筆的手停頓一下,又繼續,兒子沒事,清雅沒事,就沒事。
豔無雙輕輕抬高左臂,纏滿紗布的左手與案几持平,“無雙不慎也在今早的事故中波及到了,傷到了手。”
她的左手覆在賬單之上,徐氏掀掀眼皮,只拿眼角斜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手也被同時撞到了嗎?唉,娘說你們都多大了,聚在一起怎麼還能撞了這個撞那個?下次小心一些!還好你有六月,有什麼不適的讓她多注意一些就是了。”
豔無雙目光平靜地掃過徐氏執筆不停的動作,右手搭上自己的左手,開拆,“母親,六月已經看過了,可是,六月治不了。”
“哦?六月也有治不了的?”這張寫完,再換下一張。
“是。”紗布只剩最後一層,豔無雙輕輕停住,“母親,六月說,可能她資歷尚淺,這種傷口她還從來沒見過。無雙想母親見多識廣,所以想請母親幫忙看看。”
徐氏低著頭回一抹笑,“是嗎?那你拆開吧,我寫完這頁就看。”
“好,無雙先謝過母親。”紗布一扯而下,掌心向上,擱在賬單之上,靜等某人寫完。
“無雙,你這包紮手掌的棉布倒是稀奇啊,娘還從來沒見過。”徐氏眼角餘光瞥見紗布一角,隨口搭起話腔,“哪個醫館來的?好像挺軟?效果怎麼樣?如果不錯,就送一批到知府府上吧。”
左手翻過又一頁佛經,右手謄寫不斷,“雖然診治費用我們已出,但是除此之外的人情關愛也必不可少。畢竟豔氏想要做下去,還得靠官府的支持。你說,是吧?”
“當然!”豔無雙贊同地點點頭,“如果豔氏想要做下去,當然,必須得靠官府的支持。可是,母親,如果豔氏無法再做下去呢?”
哎?筆停住。
豔無雙眉梢挑起,“無雙手上的棉布是來自京城的紗布,據說價格等同離日絲,所以要價一萬兩。”
什麼?徐氏霍然扭頭瞪過來,“哪家的醫館,太無良了!”
豔無雙認真地回視,不錯眼珠,“無雙也這麼認為。可人家說,這樣的傷就是這個價!”
“什麼傷?”徐氏怒了,區區一個醫館也敢來訛人了不成?“我倒要看…
…”
她想說“倒要看看什麼傷”,可扭過頭,看到豔無雙已經大肆展示出的傷口時,啞了。
腫脹的傷口,發黑的外緣。
任誰一看,都知道那是明顯的中毒症狀。
手中的毛筆無意識地滑落,徐氏顧不上被墨汁濺到的袖子,半趴過桌案就把豔無雙的左手捧在了手心,“無,無雙……這是被什麼扎傷的?”
暴突的雙眼,震驚顯而易見。
豔無雙緩慢開口,“笄,簪!”
徐氏捧著豔無雙的手正要細心查看,一聽此話,雙手立刻如遇蛇蠍般地甩開。
豔無雙的手被甩得撞上旁邊的筆架。
筆架傾倒,砸翻硯臺。
硯臺裡的墨汁瞬間浸染桌案上一干紙張。包括已謄寫好和未謄寫好的。
“哎呀,這可怎麼辦?”豔無雙驚呼一聲,連忙招呼,“六月,小五,快收拾……”
“什麼笄簪?”徐氏一把抓住豔無雙就要扶起筆架的手,厲聲追問,“哪個笄簪?”
豔無雙揚眉看過來,天真無辜,“鳳頭單臂白玉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