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幕:潛伏的野獸
——唐·王維《使至塞上》
昏黃的街角彎彎繞繞,低矮的土牆斑駁猙獰,黃昏下,似乎還能隱約聽見邊塞外、甲騎具裝那沉重的馬蹄聲。
帝都皇城,紫薇宮,太一殿。
陛下烏泱烏泱的鬥班朝臣,摩肩接踵,序列整齊,一個個低著頭,持捧著手裡笏板,卻都咬緊牙關,一個字都不說。
壓抑的氣氛,彷彿無力的溺水,又彷彿頭頂的寒風,每個人都被緊緊包裹住,眼看著下一秒將會窒息而死,只能把纖弱無力、隨波逐流的稻草當成救命的繩索,直到綁在脖子上套牢、最終活活勒死自己。
這種令人無法呼吸的氣息正來自我們帝祚之上的皇帝,高高在上,反大半身體都引入黑暗之中,形如神偶,道貌岸然。
這個帝國萬眾敬仰的“聖人”,“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皇帝陛下,早已年事已高,龍鍾老態畢現。
耄耋之年的聖人,卻越發的頑固起來。
不肯聽勸的聖人,讓人沒了脾氣,氣的牙癢癢也只能是氣的牙癢癢。
帝祚之旁,無一人在側,這個皇帝他做的無比壓抑,無比孤獨,反而越發強硬而獨斷。
大蟒國的皇帝陛下如同餓虎凝視幼兔般死死地盯著眼前烏泱烏泱的的人群,他們都是他最信任的部下,也是他手中最鋒利的刀刃。
“陛下......“有人忍不住開口了。
那聲音低沉嘶啞,沙啞的像是被人鋸斷喉嚨,他開始咳嗽起來。
所有人都看向他,我們大蟒皇帝也望向他。
“朕已經三日沒有上朝了!今天一來就是這件事!你們的耳朵都聾了?我說了了!他的死沒有問題!屁大點事翻來覆去!講了一遍又一遍!我說了!韓王石攬的死!是他自己舊病成疾,病入膏肓!是他自己藥石無救!是他自己殺了自己!他是自殺的!你們聽不懂嗎!“
一陣咆哮,年事已高的當朝皇帝早就喘得和田間地頭那才犁了兩畝地的老牛一樣、累得氣喘吁吁了!
玉階之下,就像是無聲無息的古寺泥偶,一如剛才般沉默得可怕。
皇帝的吵嚷和他關於韓王石攬的態度,是一眾臣工們早就料到了的。
經過那一通發洩,皇帝瞬間如同洩了氣的蹴鞠,累得汗如雨下,嗓子裡癢得想咳到要噴出血來,只能不斷偷偷地往下嚥口水,喉結不停的上下游動,臉色難看死了。
這一口氣還沒喘勻,就有人站了出來。
這個時候必須要有人站出來挑明一切,不能再這麼一直把這盆稀泥推來推去的來回推脫了!不能再這麼裝聾作啞了!
車水馬龍的坊間街巷這頭,長了一張永遠長不大的娃娃臉的宋伊人,一笑起來醉酒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讓人沒招。
剛剛從家裡的“老祖宗”、“大家”,我們公乘家小郎君的主母奶奶那裡得了口信,讓她去尋自家郎君回來。
腳下馬不停蹄的趕回來房間,七手八腳的梳了個簡單好打理的狼尾,就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慌慌張張、踉踉蹌蹌的。
在我們公乘家,主母奶奶才是一家之主,就連長房大兒子公乘妒惡在他母親面前那都是一個大氣都不敢出的。所以,主母奶奶的話在公乘家那就是聖旨,絕不能有任何違拗,而且片刻不敢耽誤,只要是主母奶奶說的那就必須先現在立刻馬上給做到。
宋伊人是要去找自己家現在還在折衝府當值的小郎君,因為事出緊急,所以也不顧什麼大家風範,和什麼“出門要給公乘家長臉”的訓誡了,也顧不得打扮,灰頭土臉的就跑了出來。
她是公乘家的女奴,也是主家配給家中小郎鳳鳴的妾婢,準備著以後給自己家的小兒子通房的。只不過這丫頭現在還太小,乳臭未乾,什麼都不懂,也未經人事,提這個還太早。
公乘家,是帝國的功臣元勳之一,祖上先後有二十七人在戰場上為帝國殉死,如果不是公乘家用自己祖祖輩輩的血肉和榮耀,為帝國延續了將近一百年的國祚。這個國家說不定早就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