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殿州驚濤 285、燈火闌珊處
裡面有小孩應聲。一會兒,桌椅、文房四寶都搬了出來。少女坐了下來。
鄧通等人激動不已,紛紛往前擁擠:“哎呀,又能見到好字了!”
只見那兩個圓眼睛、圓臉蛋的小姑娘上來鋪紙,壓鎮紙,其他幾個男孩,倒水的,磨墨的,潤筆的,拿毛巾淨手的,揉肩捏背的,一個個像走馬燈一般。
少女站起來,脫了披風,旁邊的婦人趕緊接住。少女笑道,“謝謝李珠,張圓!也要謝謝小源,劉嘉、社日、司午,鄧冕!有你們幫忙,我定能寫出好字!”她又回身道,“兩萬條謎語,幾位公子即使是高手,今晚也是猜不完的!這麼著,我不妨先寫幾條,由易而難,你們且猜著。若果猜對了,還想猜,再來找我,繼續猜!”
沈沉一愣,這話怎麼這麼彆扭?若猜對了,還想猜,再來找我,繼續猜!什麼意思?
只見少女擼起袖子,露出半截雪白的藕臂;五根嫩蔥似的手指抓起了毛筆,飽蘸筆墨,刷刷刷,字字仿若墨花在紙上紛紛盛開。少女一氣寫下八條謎語。眾人看時,分別是:
一、大漠無水——打一字。
二、猴年人團聚——打一字。
三、五個兄弟,生在一起,有骨有肉,長短不齊。——打一字。
四、人猿——打一字。
五、兩棵小樹十個杈,不長葉子不開花,能寫會算還會畫,天天干活不說話。——打一字。
六、一箭穿心——打一字。
七、有硬有軟,有窄有寬,白天空閒,夜晚上班——打一字。
八、兄弟齊上陣——打一字。
沈沉看時,只見這八張謎語上的字,密不插針,疏能跑馬,或婉約清秀,工整平正;或豪邁不羈,神采飛揚;或綿裡藏刀,鐵骨錚錚。各具風格,自成一派。若非親眼所見,沈沉斷不會相信,這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女所寫!
謎語剛剛寫完,殺四和常樂提著空桶回來了。殺四道:“大家吃得很樂呵!小公子也一口氣吃了三個,老爺子連說謝謝!還有,樓船上琴棋書畫比賽已經開始,如今,攀公子詩文勝出,安佐大掌櫃畫技非凡,芒公子和罕巖思的棋藝不分伯仲,翁先生還寫了一幅字;他們都等著您的大作!”
少女怔道:“這不是為難我嗎?那樓船油漆未乾,我上不得船,還……”
油漆未乾,上不得船,這是哪跟哪?沈沉的眉毛都糾結到了一處。
殺四笑道:“他們都說,你必須至少做一首詩,寫一幅字,否則,這琴棋書畫比賽就沒了看頭!”
少女為難半天:“好,那就來一首。”說罷,再度奮筆疾書。
一時寫罷。鄧通和幾個孩子開始唸了起來。
“青玉案·元夕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
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鄧通和幾個孩子唸完,沈沉都驚駭地呆住了。他何曾聽過這般通過渲染花燈耀眼、樂聲盈耳的元宵盛況,抒寫孤高淡泊、超群脫俗的高潔品格的美文佳句?更兼詩詞中那“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真是字字珠璣,將他此時此地的心情寫的淋漓盡致,簡直與他心靈高度契合!一時欣喜若狂,進而失態,伸手就想去奪那首詩文。不料殺四一把搶了過去:“猜你的謎語吧!”話音未落,人和詩文已是不見。沈沉目瞪口呆僵立在那裡。少女對鄧通道:“勞煩你帶這些小鬼回樓船,恕我不能陪你!再過幾日,你又得辛苦了!”
鄧通卻笑道:“不辛苦。揚波瀚海,縱馬蒼漠,爽得很!”
少女一笑,又跟大家道:“你們好好逛逛,我先告退了!”
嘩啦啦,一大幫小孩跟著少女和鄧通走了,好比潮水,退了下去。
沈沉下意識地準備趕上前去,卻被幾個遊客攔住了:“這位公子別走,請趕快猜謎。”
沈沉腳步一頓:“謎語肯定要猜。不過,請問各位,這位小姐是誰啊?”
“切!”眾人異口同聲地鄙夷道:“連我們的縣主都不認識!”
“什麼,她就是堆福縣主蘇瀾?”潘通、潘珧怔住了。這位縣主,怎麼跟父母口中的那位飛揚跋扈、品貌無端的縣主截然不同?
沈沉卻長吁一口氣。既然是堆福縣主,那就好辦了。漂亮、聰慧,父親是正三品飛虎將軍,姨父是正四品殿州知府,本人是正二品堆福縣主。除了是永昌伯府的庶子的外室之女這點稍顯不足,與他這個皇親國戚還是蠻相配的。而且,她的父親是正三品將軍!高級軍官,不正是八皇子急需的助力嗎?
千里姻緣一線牽!看來,老天都在成全他們!
沈沉嘴角一勾,心裡的算盤打得啪啪直響。
此時是元宵,馬上回京,三月就能來殿州提親下聘,最遲金秋就可洞房花燭!到時,十里紅妝、紅燭高照,自己既可抱得美人歸,小外甥八皇子也有了一個軍中柱石的倚仗!
他甚至決定,為了美人,可以做次善人。若是婚事順利,八皇子和沈家自然可以網開一面。這殿州一文一武兩個當家的,不動也可!
至於縣主同不同意親事,並不打緊。難道皇子的秀才舅舅還配不上她一個伯府庶女?
正在沈沉魂飛天外之際,潘通和潘珧拉拉他的衣服:“沈沉兄,這些謎語好難啊,我們不會猜!”
沈沉回過神來,看了看那八張謎語:“這也不算難啊。我已經猜出一個,這‘一箭穿心’,不就是個‘必’字嘛!”
此時他還不知道世上有一語成讖的說法。
潘通看著謎語,巴結道:“沈沉兄真厲害,一下就猜出一個字謎!”
潘珧也道:“縣主自以為很難,可對沈沉兄而言,那是探囊取物!”
“還有,這‘大漠無水’,是個‘莫’字!”沈沉邊說,邊皺起了眉頭,心裡不由嘀咕。縣主專為他們寫的謎語,不該這麼容易啊!不過,縣主好像也說過,由易而難!
“哥,這‘五個兄弟,生在一起,有骨有肉,長短不齊’。是不是‘手’字啊?”潘珧道,“還有,‘兩棵小樹十個杈,不長葉子不開花,能寫會算還會畫,天天干活不說話。’好像也是‘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