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軟心人 作品

楔子 前世 一、

蘇廣潤有些恍惚。這是一塊田黃寶石。那是六年前的春天,在碩士畢業前夕,她到福建實習考察。在歷經數月,踏遍福建之後,她來到了福州市壽山鄉壽山溪旁,無意間在剛剛插上秧苗的水稻田底下踩到的。確實是踩到而非撿到。當時她正和幾個朋友在稻田旁拍照,她一時興起,脫了鞋,挽著褲腳,跳進了稻田。就在踩到泥巴的瞬間她感覺到了腳板心的那塊硬實和溫暖。她整個人摔在了稻田裡,起來的時候,手上就多了這麼一個東西。她一邊抱歉地修補秧苗,一邊快樂地猜測,難道自己有狗屎運,踩到了田黃寶石?

回到北京,父親證實了她的判斷。這可不是一般的東西,而是一塊“銀包金”的田黃寶石!尤其還有著“福”(福建)、“壽”(壽山)、“田”(財富)、“黃”(皇帝專用色)之寓意,具備細、潔、潤、膩、溫、凝等印石之六德!傳說田黃石是女禍補天時遺留在人間的寶石,又說是鳳凰鳥蛋所變,是當之無愧的“帝石“,是古代皇帝祭天專用的國石,是無價之寶。

這些,蘇廣潤都不關心。她在乎的是田黃寶石可驅災避邪,藏田黃者能益壽延年。尤其是不久之後,在她即將去歐洲留學,學習珠寶設計的前夕,家庭突遭變故,先是母親車禍身亡,而後是父親遭逢綁架,纏綿病榻,弟弟留學海外,她一切為了父親的健康和弟弟的安全的執念更深更切。

這枚田黃寶石呈自然的上圓下方的體態,稜角分明,古樸抱拙,看上去沒有經過任何鐫刻雕飾。只是在上圓面上刻上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篆體的“忍”字;而在下方的面上刻了一個也是指甲蓋大小的魏碑體的“拙”字。筆畫渾厚,刀工鋒利,尤其是“忍”那一撇鋒刃,已經衝出石面,彷彿不耐石頭的束縛。雕刻者似乎並不在乎筆畫的工整字體的好壞,而是透著一股汪洋恣意和風流意氣。而刀工的停滯、凝澀又若隱若現。顯然這並非雕刻者刀工的稚嫩,而是體力不支的暴露。蘇廣潤一看就知道這是父親的手筆。

這枚田黃寶石一直都由父親珍藏。什麼時候父親刻上了“忍”和“拙”這兩個字?而且父親為什麼現在又派人千里迢迢地把這枚從不離身的田黃寶石交給了自己?

蘇廣潤惴惴不安,滿腹狐疑地望著面前的莊小菲。

莊小菲比蘇廣潤略小一些。也是利落的短髮,頎長的身材。一身深藍色的保安服飾使她格外英姿颯爽。但她眼珠佈滿了血絲,一看就是沒有休息好。

“你連夜趕過來,辛苦了!路上沒遇到尾巴吧?”蘇廣潤關心道。

“不辛苦!”莊小菲爽氣地道:“尾巴嘛,有那麼幾條。不過,我的擅長不就是割尾巴嗎?”

她們相視而笑。

“我爸還說了什麼?”蘇廣潤一邊看著田黃寶石一邊問道。

“蘇伯伯說這兩個字代表了他所有的意思!“

“我爸情況怎樣?”

莊小菲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訴蘇廣潤,蘇伯伯這個月已經被醫院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書?

“有我爸媽照顧,蘇伯伯身體還不錯。上個月他們還去香山賞紅葉了呢!”莊小菲還是決定按照蘇伯伯和爸媽一再囑咐的話說。

她的父親莊飛曾是蘇廣潤的伯父蘇安庭的保鏢。早年,莊飛經常為蘇安庭擋刀。有一次,莊飛被刺穿了肝臟,奄奄一息。蘇安庭和他老婆宋麗沒有絲毫替莊飛支付醫療費的意思。而當時莊飛的妻子聽到如此噩耗,提前動了胎氣,正在醫院難產龍鳳雙胞胎莊大飛和莊小菲。蘇廣潤的爸爸蘇安尚得知情況後,就“搭了一把手而已”。莊飛夫妻雙雙脫險後離開了蘇安庭,來到了蘇安尚的身邊。這一呆就是將近三十年。莊大飛和莊小菲兄妹則陪伴著蘇廣潤和蘇廣澤姐弟一起長大。

蘇廣潤沉吟道:“我爸已經知道小澤和大飛現在蹤跡全無吧?”

“是的,蘇伯伯已經知道了。每天都要打電話的人突然失去聯繫,這是瞞不住的!”莊小菲無奈地道。

蘇廣潤嘆了口氣:“最後的消息中,小澤和大飛在哪裡?”

莊小菲輕聲道:“在南美阿根廷南部的一個小鎮裡。”

蘇廣潤踱著步,輕輕地,一字一頓地道:“他們還真是要趕盡殺絕啊!”

莊小菲貼心安慰道:“別擔心,要相信小澤,還有我哥!”話雖如此,心卻有些不安。

蘇廣潤看似沉穩,卻又有些焦急:“一週了,還沒有他們的任何消息!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她咬著嘴唇道:“看來得重拳出手了!”

莊小菲猶豫了一下:“今晚也許就會有消息過來!蘇伯伯前天讓在美國的徐盛寶趕去阿根廷了,昨天來電話說已經找到了他們的一些蹤跡!”

徐盛寶是蘇安尚資助的貧困學生。從小學到大學,再到美國留學。

蘇廣潤臉色稍好一些:“但願今晚有好消息。”她沉吟道:“年前回京後,我會跟爸爸商量,還是讓小澤、大飛他們回國吧。總這樣在外面飄著,不好!”

莊小菲從口袋裡拿出一個u盤遞給蘇廣潤:“這是豐泰大廈拆遷現場的視頻,有重要證據!”蘇廣潤趕緊接過u盤,插進電腦接口。她聚精會神地看了好久,激動地道:“複製保存,明早交給周警官!這可是鐵證!”

莊小菲有些遺憾地道:“這證據來得太晚了。可也沒辦法,從拆遷開始,到大廈落成,尋找證據足足花了幾年時間。”

“你和你的團隊已經做得很好了!”蘇廣潤頓了一下,問道:“那孩子情況怎樣?”

莊小菲有些悲傷地道:“還在醫院。已經做了兩次手術,但前景不妙。孩子太小,先天性心臟病,先天性肛門閉鎖,先天性唇顎裂。命在旦夕,還被父母、家人所遺棄。”

“這就是宿命。”蘇廣潤長嘆一口氣,“那幾個傢伙還賴在經理室沒滾嗎?”

“是。不過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蘇廣潤厭惡至極:“一群虎狼,吃肉不吐骨頭!”

“貪得無厭!”莊小菲輕蔑地道。

“鼻涕總是要擦的!膿包總是要擠的!走!”蘇廣潤倏然變色,冷冷地道。

“好!”莊小菲莫名地激動。

蘇廣潤在鏡前快速化了一個淡妝,掩蓋了皮膚和眼角的倦色。在他們面前,她總是保持精神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