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少年出海 第一百六十七章 都在炎洲(四)
即便是胡瀟瀟去喊,他一樣不動。
然後胡瀟瀟就每天坐在屋簷下,陪著他從早到晚。
太陽東昇西落,雲也好雨也罷,兩人就這麼坐著。
但作為結拜兄弟的秦秉,只是第一天去後院兒看了一眼,之後就再沒理會過。
今日黎庸又來拜訪,劉赤亭還是那樣,沒法子,他只好去找了秦秉,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秉在前院,赤裸上身,兩臂、手背、肩頭以及後背,都貼著符籙,隨隨便便一張也有上千斤。
想要更強,只能更苦,秦秉深知這個道理。他一直就知道他根本沒有天賦,壽元相比劉赤亭他們會短得多。但他手中有那個黑鐧,他要像衍氣宗老祖一般,雖然沒有半點元炁,卻也是天底下屈指可數的強者!
此刻正值午時,炎洲本就炎熱之地,明日就是五月初五,曬得人根本沒法在太陽底下站住,但秦秉就這樣頂著大日,汗水淋漓。
黎庸望著眼前一幕,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說中土出來的這些人,一個個都這麼不要命嗎?
秦秉揮舞著黑鐧,他看見了黎庸,也知道他想問什麼。
他使勁兒一揮舞黑鐧,悶哼一聲,之後沉聲道:“你覺得他心機重嗎?”
黎庸一愣,反問道:“誰?劉赤亭?”
秦秉點頭道:“還能有誰?”
黎庸愣了愣,轉念一想,卻點了點頭:“當然,就從他搶在兩位碧遊山叫來的金丹修士之前出手,就足以看出,他是有城府的。”
畢竟當時若出手稍晚,不光會多出來兩個對手,關鍵是兩個所謂的好人,就會變成當時來說的壞人。
但黎庸此刻又說道:“但是他的城府,在我印象當中,沒做什麼壞事。”
秦秉點頭道:“我也這麼覺得,但劉赤亭不。以他的出生,想做個問心無愧的好人本就不容易了,現如今覺得自己有愧,就會想起當年一位前輩說過的話。”
周至聖說的話,雖然與此事無關,但劉赤亭絕對能把事情串聯在一起。
說來說去,還是他的錯,這點兒無可置疑。
但他劉赤亭要是問心無愧,就不會這樣,越是這樣,反倒證明他不是一點兒都動心。
其實哪裡需要證明,根本不需要,就在碧海之時虞曉雪消失不見後他那副焦急模樣,就看得出了。只是有時候人喜歡自己騙自己,或許他覺得胡瀟瀟更重要。
黎庸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還是一腦門漿糊。
“能不能說清楚點兒?”
秦秉收回黑鐧,喘了幾口粗氣,沉聲道:“說清楚的話,就是你我他誰都有的貪心,人都這樣。即便本來是想割捨,一刀兩斷的,但發生了某些事情,就是斷不了,只能怪自己。”
雖說兩人在一起沒有待多久,但秦秉所言,可謂是一針見血。
顧懷跟李景芝都聽著,都覺得有道理。
對劉赤亭而言,如果沒發生最後那件事,他會比誰都果斷,比誰都無情,畢竟誰也不欠誰的。
但現如今,事情已經發生,去說是不是自願的已經沒意思了,世上最鋒利的劍,也炸不斷這層關係了。
劉赤亭坐在樹底下,十七歲而已,十幾天沒刮鬍子,已經顯得有些滄桑,鬍子拉碴的。
他人在樹下,心神在體內四象宮上,也在盤坐。
下方那些小人兒忙忙碌碌且罵罵咧咧,他這個主人卻安然盤坐,無動於衷。
無非就是三個字,怎麼辦。
之前沒感覺會很難,不是很難割捨,要絕情要無情,都很容易。
難的是問心無愧。
出海以來,甚至自從離開黑風寨,所行之事沒有一件事他是愧疚的,而這件事,他是愧疚的。
就是因為那日在半空中,他誰也不敢看,更不敢向著誰說什麼。
反觀胡瀟瀟,她陪著靜坐,是因為她知道劉赤亭太想成為鄧大年了。
他想成為他心目中那個正直從容,不違心、有俠氣的鄧大年,但他沒做到,反而成為一個不倫不類,看似勇往直前,實則畏首畏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