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室廢人 作品

第三卷:一代天驕——第二十九章:趙家郎(7)

 儘管開戰以來北漢方面從未將耶律敵祿統率的幾萬人馬計算在內,基本上已經打定主意依靠自己的力量擊破周軍,但當契丹方面撤軍的態勢明顯到再也無法掩飾之際,漢軍從上到下還是感受到了一種刺骨的冰涼——那是絕望的感覺

 幾個時辰以來一直在關注契丹大軍動向的王得中是第一個發覺出遼軍在退軍的人,耶律敵祿的部署十分持重,先動的都是居於後陣的軍帳,精銳的宮衛軍一直在他的統帶下列陣於前直面周軍,因此到目前為止李重進和白重讚的部隊始終未敢輕動,柴榮就算膽氣再壯,也不可能做出面對遼漢聯軍不留預備隊的戰略部署,從這個意義上講,遼軍就算不參戰,僅在一邊坐山觀虎鬥就能給周軍造成絕大壓力。()

 同理,當遼軍放棄這種態勢開始撤軍的時候,這種壓力便翻轉過來,一分不少地反壓在了漢軍的身上。

 劉旻的心中如墜冰窖,白髮蒼蒼的腦袋裡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耶律敵祿為何要在這個關鍵時刻背棄自己,戰局發展到這一刻,他已經意識到自己起初試圖憑藉漢軍自己的力量擊敗柴榮的方略實際上並不現實,事實證明,即便沒有了老於兵事的郭威親自統軍,即便在兵力上自己佔據著絕對優勢,面前這個距自己不足五十步的糶米小兒也依然不是能夠輕易擊敗的。

 難道耶律敵祿便因為自己今日這一刻的怠慢,便擅自更動了契丹援漢制周的國策?

 劉旻不願意相信這一點,耶律敵祿雖然也是契丹國內的名臣重將,統帶節制一方,但涉及大遼國本的核心政策,他還沒有資格說話,哪怕僅僅是與聞都不夠資格。

 是鎮守南京的耶律撻烈變心了?還是大遼宮帳之內又發生了大變?

 以劉旻對契丹國情的瞭解,後一種的可能性恐怕要大一些。

 張元徽與石守信之間的纏鬥仍在繼續,史彥超的攔腰側擊給張元徽造成的指揮混亂短時間內依然沒有改觀的跡象。張永德的中軍主力在戰場上已經全面壓制住了李存環的團柏兵,前軍的陣腳已經散亂不堪,幾十個指揮被打散了建制,沒有半個時辰以上的時間很難恢復,而柴榮身邊的御前牙兵雖然此刻兵力已然寥落無幾,卻依然步步緊逼,漢軍的中軍已然亂作了一團,人數上雖然佔據著壓倒性優勢,卻始終只能被周軍壓著打。這場大戰打到此刻,雙方的底牌已經揭得差不多了,劉旻手中現在只剩下後軍段常和蔚進統率的後軍五千兵馬還沒用上,周軍方面李重進所部也還沒有動,兵力也在五千人上下。

 劉旻知道,後軍的五千人,和李重進手中的五千人並不在一個級數上。

 這些兵力都是從太原以北的郡縣臨時徵調而來,素來少經戰陣,平日裡固守城池彈壓盜匪勉強還能有點模樣,但也僅此而已了,要他們上陣去和敵人死磕,卻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對李重進所部,卻是禁軍的精銳,前些日子初戰,與張元徽所部鏖戰竟日也不墜下風,僅憑這一點便可以明白,這支軍隊絕非段常蔚進的後軍可以應付。

 張元徽所部,乃是北漢國中主力中的主力,精銳中的精銳。

 白從暉是自從石敬瑭時代開始便追隨劉家兄弟的老將了,當年在河北對陣契丹鐵騎,也從未落過下風,然而今日開戰以來對方那龐大身材的大將的表現依然驚著了他,此人自午時到現在已經在陣前衝殺了將近兩個時辰,渾身上下負傷最少十幾處,卻依然揮舞著那錘頭上沾滿了漢軍士卒血跡的鐵骨朵酣戰不已。

 撇開勇武不談,單憑這份體力,白從暉就感到一陣陣心悸,他是吐谷渾人,身材高大體魄雄壯,即便如此,要連續在陣前廝殺兩個時辰,也早已累得筋酥骨軟了。

 白從暉嘆息了一聲,捫心自問,若是一上來自己便和此人面對面交戰,只怕也難是敵手。

 不過現在麼……白從暉催動戰馬,揮動手中的馬槊,朝著剛剛砸折了一名漢軍士兵長槍槍桿的周軍勇將刺去。

 趙匡胤確實已經快堅持不住了,手中的鐵骨朵越來越沉,汗水不住從額頭淌下,刺得他都有些睜不開眼。他喘著粗氣憑著直覺砸開了一個漢軍士卒的木槍槍桿,手中的鐵骨朵卻險些脫手飛了出去。

 便在此時,白從暉的馬槊刺了過來。

 白從暉是沙場老將,馬槊刺的位置頗高,並不是朝著趙匡胤的心口,而是朝著沒有甲冑和護心鏡防護的咽喉,趙匡胤眨了眨眼功夫,馬槊鋒利的刃鋒距離他的頸動脈便已不足四寸。

 趙匡胤激靈靈一個冷戰,渾身上下瞬間被冷汗蔭透了,危急關頭,他的雙手下意識地鬆開了搶來的鐵骨朵,胖大的身軀猛地一個後仰,馬槊槍尖掛住了他的頭盔上沿,將頭盔掛了下去,在他眉心處蹭出了一道血痕,趙匡胤的馬再也承受不住,後

腿一軟便趴臥了下去。

 白從暉一槍刺空,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想不到趙匡胤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還能躲過自己的攻擊,他甩掉掛在馬槊刃鋒上的頭盔,正欲抽回馬槊,卻突然間發覺一股大力向下拉扯,不由得身子前傾,身子離開了馬鞍,緊急關頭,白從暉大喝了一聲,兩腿小腿肚子猛然收緊,夾得自家的戰馬稀溜溜一聲慘痛的嘶鳴,這才穩住了身形,沒有被連人帶馬槊從馬上扯下去。他定了定神,看向趙匡胤,卻見仰面朝天躺在戰馬身上的趙匡胤雙手死死攥著自己的馬槊槍桿,居然還咧開嘴衝著自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