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室廢人 作品

第三卷:一代天驕——第二十九章:趙家郎(6)

 直到劉詞親自率領著親兵隊伍迎頭攔住了殿前禁軍的副都指揮使樊愛能。

 “敗了?”

 望著連連搖頭的樊愛能,劉詞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也難怪他將信將疑,樊愛能身上的盔甲倒還整齊,只是半點血漬也不曾見,不大像是經過了一場慘烈的戰事的樣子。

 “主上法駕何在?”

 劉詞壓下心中的疑惑,厲聲問道。

 樊愛能轉眼間已是涕淚交流:“主上於亂軍之中中了流矢,墜馬而下,生死不知……”

 他的話引發了劉詞軍中親軍的一陣騷動,皇帝都已經沒了,這仗看來是沒得打了,劉詞冷眼打量著樊愛能,口中卻不說話,他的目光掃過樊愛能身邊的將弁,諸人卻不敢與他對視,目光所及,均側頭躲了開去。

 劉詞冷冷一笑:“你這是準備退到哪裡去?”

 樊愛能垂頭喪氣道:“某這一路,都在收攏敗軍,回朝去求援兵……如今樞府乃是折令公當家,也只有指望他了……”

 劉詞打量了他兩眼,微微一笑,淡淡應道:“如此也好”

 他回頭看了驚異不定軍心浮動的鎮**親軍們一眼,冷然道:“傳令下去,給禁軍袍澤們讓開一條道路,且讓他們過河去歇息,俺們繼續向前……”

 說著,他催馬便往前行,樊愛能一把拉住了他的韁繩:“節帥不可——”

 劉詞淡淡笑著望著樊愛能,卻不言語。

 樊愛能低聲道:“節帥,劉氏有契丹人助陣,其先鋒張某頗為勇悍,聖駕不在,軍心浮動,此時殺去,只怕凶多吉少,不如暫退河南之地,待援軍齊聚,再行北上……”

 劉詞移開了目光,遠遠望著高平方向默然不語。

 樊愛能盯著劉詞的臉:“曹帥的信函……節帥當也收到了吧?”

 劉詞嘴角一挑,回過臉看著樊愛能:“老兄以為,曹帥會要你我退兵麼?”

 樊愛能笑笑:“曹帥自然不會明說,只是其中原委,節帥也當明白——”

 劉詞搖了搖頭:“老子懶得明白——”

 他在馬上坐直了身軀,對麾下的親兵們道:“都聽好了……自河陽出來,十五日來,每日行軍,皆不過二十里,樞府的折老令公催促某家,要咱們晝夜行軍趕赴高平,某家體恤你們,皇帝老子體恤某家,讓咱們慢慢走了這許多日……今日兩國交兵,皇帝帶著禁軍,擋在在咱們前頭,也衝在咱們前頭。老皇帝活著的時候,也是這般,每逢臨敵,必親冒矢石,某家讀的書少,不知道甚麼叫做忠義,只是皇帝對得起咱們,咱們也須對得起皇帝……此番上前,哪個若是惜死,某家是斷斷不饒的……”

 樊愛能聽著這話,緩緩鬆開了手,臉上的神情也冷了下來:“好謙,我一番好心好意,你卻當做放屁,也罷,你自家願意送死,誰來攔你?只是你要想好,皇帝此刻,自身尚且難保,大梁城中,日後是哪個說了算,此刻尚未可知,你這點兵馬家當,若是盡數扔在高平,縱然曹帥願意保你,你自家又如何立足?皇帝若是僥倖未死,你自家或可加官進爵,只是手下兵將折損過甚,朝廷能給你補充麼?死去和傷殘的弟兄,中書會有卹典麼?皇帝若是死在高平,你這一番忠義血性,卻又給誰看去,某是念當年在河中的情誼,提點於你,換了老何,說都懶得說你”

 劉詞微微抬起了頭,道:“放手……”

 樊愛能一怔,劉詞已經反手一個巴掌抽了過來,這一日樊愛能在兩軍陣前呆了整整一個半時辰,直到此刻才算真正見了血——他嘴角淌著血又驚又怒呆呆望著突然間翻臉的劉詞,張著少了幾顆牙齒的大嘴再也說不出話來。

 劉詞兩隻眼睛圓睜,腰桿在馬背上挺得筆直,回過頭大喝道:“若皇帝還活著……爺爺們便將皇帝救出來;若皇帝死了——爺爺們便砍了姓劉的給皇帝報仇——走——”

 說著,他打馬揚鞭,一路絕塵而去。

 在他身後,兩千鎮兵前鋒滾滾而過,將樊愛能等

敗軍敗將淹沒在漫天的塵埃中。

 ……

 不知不覺間,柴榮距離劉旻的中軍大纛只有不到百步之遙了……

 柴榮自己也不知道這一路上究竟死了多少人,總之隨著他的御前牙兵緩緩向北移動,戰馬的蹄子下面便不那麼便利了,除了死人就是死馬,踩到盾牌上還會滑上一下,這些人當中有敵人也有自己人,具體數目誰也說不清,柴榮唯一能夠感受到的變化,便是擋在自己面前的牙兵隊列越來越稀疏,透過他們射向自己的箭矢逐漸密集了起來。在前方開路的趙匡胤手中的兵器此刻已經換成了一杆長柄鐵骨朵,原先那杆馬槊早已折斷,不知道扔在哪裡了。

 一箭飛來,自趙匡胤已經散開的左肩甲葉處透入,卡在了鎖骨縫隙內,趙匡胤無暇裹紮,鐵骨朵在馬鞍上橫著放了一下,騰出右手閃電般攥住箭桿,手腕用力,咬著牙悶哼一聲,生生將箭桿撅斷,此時鐵骨朵順著馬鞍大頭朝下滑將下去,還未曾觸地,趙匡胤的右手已然回到肋下,攥住了長柄盡頭,肩臂用力,鐵骨朵再度揚起,正砸在一個揮刀欲砍馬腿的漢軍士卒下巴上,骨裂聲在喊殺震天的沙場上依然清晰可聞,那士卒滿口的牙齒帶著血漬自口中飛出,下頜被整整拍進去一寸有餘,連慘叫都來不及便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此時柴榮周圍還活著的人已經不足三百,仗打到了這個份上,柴榮發現自己居然完全插不進手去,牙兵們像一堵牆一樣擋在他的周圍,周圍射來的箭矢幾乎全部被擋掉,即便偶爾有幾支射到眼前,要麼已經歪歪斜斜失了準頭,要麼便是力道不夠撞在他的盔甲甲片上然後彈落在一邊,初時他手上還提著一柄劍,提了一陣之後便發現幾乎沒有能夠用上的機會——沒有一個人會放人過來和皇帝本人肉搏——他乾脆便還劍入鞘,摘下了掛在馬鞍子上的拓木長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