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室廢人 作品

第三卷:一代天驕——第二十五章:君權神聖(7)

 周茂生一直覺得自己在做夢,在夢中,他中了狀圓。

 這也難怪,作為一個窮鄉僻壤的窮書生,平日絕大多數時候是和鋤頭打交道而非和書本打交道,雖然自從束髮以來自己便在讀書一事上下了不少的功夫,但再怎麼說,半路出家的兼職讀書人也無法和那些自幼便生在書香門地的貴人們相比,周茂生也沒有一個目光遠大的老爹,砸鍋賣鐵也要供兒子讀書以便出人頭地。周茂生的父親生前支持周茂生讀書的唯一原因便是老人家自己看不懂賬本,吃足了胥吏們的苦頭,因而周茂生自幼練習的大字不是三字經千字文,而是從壹到拾十個漢字數目字。

 若論起讀書,周茂生自覺倒也不算太差,但若論起做文章,他就退避三舍了,那些華麗的辭藻和繁複的修辭不是他肚子裡這點墨水可以寫出來的,更不必說那些典故了。

 因此周茂生的策論,基本上沒有連篇累牘的典故引述,只是遵循著最淺顯的因果邏輯本分而言,而通篇文辭不顯,多數竟是大白話。只是周茂生自家的字還算不錯,周茂生想自己縱然別的都落榜,掙一個“書士”也算是有了官身了。

 然而就是他那篇《論教育》的白話策論,被李太尉親點了個十分的滿分。

 據說為了他這份策論,太尉和侍中這兩位延州大佬曾經爭論了一番,李彬雖然不是以文章著稱於當世,卻也看不上純粹的白話文,對於李文革把滿分打給周茂生這篇文章自然是有意見的。

 然則李文革給的評語也頗為刁鑽,絲毫沒有提及文采掌故,李太尉在卷子上歪歪扭扭批了二十個字:立論宏大,見識深遠,邏輯清晰,例證恰當,推理明白。

 李彬曾經毫不留情地嗤笑:“懷仁自家不讀書。便抱怨人家文章寫得太深,焉有是理?”

 李文革則毫不容讓辯解道:“開科取士取的是未來的州縣官吏,他們寫出來的東西是要呈送給我來批覆的。若是他們呈送的東西我看都看不懂,又怎能酌情批覆----那便只能一體駁回去!治政是件實在事,來不得半點花哨,既然如今是我在主持延州軍政。那麼州府上下,自然就要以我所視所聽為準。文革雖然不讀書,卻也知道文章千古事,魏晉華詞敗壞了風俗,這才有韓文公復古規正,只是秦漢體例雖好,仍舊不是天下人皆能賞讀的。若論起詩詞歌賦,自然是文采越高越好,然則說起案牘文告。則以實用為第一。”

 李彬苦笑,他明知李文革絕非不學無術之輩----不學無術之輩是絕舉不出韓愈復古地掌故來的----但他卻實不能理解李文革在策論標準上的執拗態度。李文革的道理雖然說不能說是無理取鬧,但這道理對傳統士大夫的理念衝擊實在太大。李彬擔心的不是現在,而是將來。

 “懷仁自有一番道理,只是這番道理,卻難教士子們心服!”

 “我並不要大家心服……”李文革真誠地搖了搖頭。“在大道面前。士人應當有所堅持。而不是一味盲從。至於具體到此事。相公可待日後再觀其正繆。須知實踐乃檢驗真理之唯一標準……”

 不管李文革是怎樣求得李彬地首肯地。最終地結果便是。周茂生因七科總分第一被點為狀圓。

 延州官場對於人才地需求實在是太迫切了。秋闈發榜地第二日。八路軍節度長史秦固便開始在長史書房走馬燈一般接見這些得中地考生。每位考生在獲得接見之後便會獲得已經由秦固和李文革聯署地委任文告。並由布政司勾判曹發放路費。限三日內啟程分赴地方州縣上任。

 根據成績不同。分發地實職各有不同。

 獲得進士出身學位地士子們一般是直接被分發到了節度府三司十二曹做從事或者各州判官署為三曹各科主簿。同進士出身名次比較靠前地分發各州署為主簿典史。名次比較靠後地則分發各縣做丞尉主簿。也就是所謂地親民官。而那些單科成績突出地同進士或者學士則被留在了州府。分別出任各位節度參軍地令史書令史。

 對於進士及第地三鼎甲而言。工作分配顯然應該受到優待。唐代狀圓大多直接進入朝廷中樞擔任拾遺補闕地寄祿官並被委以直史館地差遣。這無疑是一個受到所有科制官員青睞地清要美差。不必遠離繁華地京師跑到偏遠生活條件極差甚至人煙稀少地州縣去做所謂地親民官。當然。為了最終入主中書宣麻拜相。外任官地資歷是絕不可少地。不過與一般科舉地士人相比。狀圓們可以一直在中央穩穩當當做到五品大員之後再外放領郡。那時他們高則以觀察黜置使地身份巡查一道。最差地也可以在京都周圍或者河北河東等地尋找一個富庶州郡穩穩做上一任刺史。而這一切。都不過是為了他們在堂皇然邁入政事堂“同中書門下承受進止平章事”時多上那麼一筆“州縣”地履歷罷了



 所謂狀圓,稱之為天之驕子,並不過分。

 延慶秋闈的三鼎甲待遇雖然沒有舉國大試這麼好,但是相對其他名次靠後的考生而言,也還是有區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