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室廢人 作品

第二卷:八路軍節度使——第十六章:國之根本(1)

 陛下的心事,臣子們心中都是有數的,太原侯以皇子外鎮兩年之久,也不可謂不體諒陛下的難處。秀峰相國當國以來,內修兵備外治藩鎮,平心而論確實也稱得上夙夜憂心精白乃業。這些事臣雖然遠在邊陲,平日也聽文質使君說過不少。作為邊將,微臣沒有資格評述宰相的優劣,臣將這兩封信函交給陛下,並沒有其他的意思。臣只是覺得這些事情陛下應該知道,臣在前方,日夜面對的乃是党項大敵,與定難軍之間的戰事往來已經耗盡了臣的心力,實在沒有精力和時間捲入朝堂之爭。陛下也是久在外鎮統兵的,當知道臣的難處……”

 李文革這番表白事先想了好久,雖然知道王峻倒臺在即,但是這屬於朝廷最高層人事變動,作為外藩的自己實際上在此事上沒有絲毫髮言權。這些事情是郭威柴榮和馮道等人需要考慮的,不過李文革心中清楚,王峻不是尋常人,他是大周朝頭號權臣宰相,朝野內外黨羽遍佈。郭威要動的不僅僅是這個人,他針對的實際上是以王峻為代表的這個“黨”,也就是當初拿著兗服硬披到他身上將他推上皇位的這批人。

 這批人當中不是當朝宰相禁軍重將便是手握重兵的外藩節鎮,像掛著大學士頭銜的陳觀顏衍一干人在這個龐大的功臣黨當中都只能算二流貨色。要對如此彪悍的一股勢力下手,即使以郭威的性情,也難免要在朝臣中進行甄別區分。朝中的重臣最終都免不了要在這個問題上搞人人過關進行政治表態。若是自己的地位和半年多以前一樣還是一個小小的邊郡將領,可能還沒有資格受到這樣地關照。但是如今的自己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李文革,右衛大將軍的頭銜和八路軍節度使的實權,再加上自己手中掌握著的數千軍馬兵權。都使得自己無論如何躲不開這一道。

 要和王峻劃清界限,這是個根本原則。

 或許不必熱衷去做倒王的急先鋒,郭王之間的情分目前還遠不是自己這樣一個邊疆的小藩鎮能夠離間挑撥的,但是卻絕不能給皇帝留下絲毫曖昧不明地政治表態。郭威或許不太會在意這一點,但是那個明年便要登上皇帝寶座的柴榮可絕不是個很寬宏大量的人。雖然自己很慶幸沒有長一副方面大耳的福相,但是仍然要小心,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做政治表態,既不至於打亂郭威的倒王部署也不會給柴榮留下和王峻關係很好的印象。

 這是一個很恰當的時機,李文革這麼認為。

 “……知道朕為何默許你奪了高家的權麼?”

 對於李文革的表態,郭威只是靜靜地聽著。等到他說完,這位當朝天子卻問出了這麼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來。

 李文革怔了怔,謹慎地答道:“臣也是被逼無奈,文質使君當初安排臣進彰武軍做隊頭,臣並沒有奪州自為地心思。高侍中父子若不想要臣的性命,臣也不會發動兵變。前年年底的那場事變,雖然臣事先並不知情,但事情畢竟是因臣而起,臣也不諱言,若不是臣當時被高侍中父子扣押在節度府。操控那場兵變的便是臣自己了……”

 郭威淡淡搖了搖頭:“事情究竟因何而起,並不重要。當朕得到消息地時候,你已經掌控了州城的軍政,有軍隊支持。又有文官附合,高允權父子已經無能為力。不過儘管如此,那卻並非朕認可你的原因。地方上這種事情很多,並不是每一遭朝廷都會承認兵變上臺的新藩鎮地!”

 他頓了頓。笑道:“你能打仗,而且一門心思用在定難軍身上,有為朝廷消弭西北兵禍的志向。這只是朕嘉許你的原因之一。朕之所以允你為節度使。授你旌節。倒還不完全是為了你地赫赫武功,而是因為你放了高家一馬。並沒有斬盡殺絕……”

 李文革腦海中猛地一震,似乎想明白了什麼,卻又似乎還沒有完全明確,一個模模糊糊地影子在胸中游蕩,他突然開始有點能夠理解郭威地感受了。

 “……你知道亂世最不堪的是何事麼?軍隊動不動便譁變,皇帝走馬燈似地換,這些都不算甚麼。最令人難以忍受地並不是這些,而是漩渦中的人都將權謀手段當做了立身的根本,將人與人之間情意和上古聖人們言傳身教的仁恕之道拋到了九霄雲外去。彷彿除了殺人,便沒有其他的解決問題的法子了,世間萬物,只剩下殺戮,只剩下以暴易暴……”

 “朕雖為天子,卻是起身草莽的,早年間鬧市殺人也不過是等閒事。從軍久了,便覺得殺個人也不過如此,沒甚麼難的。朕也從來不曾站到被殺之人的立場去體味過甚麼——所以乾佑之亂,朕家一百六十八口男女老幼慘死罹難,朕當時如同萬丈高樓失足,心中除了冰冷和憤恨甚麼也剩不下了。當初朕也曾發誓,劉家男女老幼族人奴僕,真一個都不會放過,要他們悉數伏誅,來祭奠朕的家人親族。那時候朕身邊的衛兵告

訴朕,朕的眼睛是血紅色的……”

 “可是到頭來,朕殺的人卻極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