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再戰蘆子關(3)
陸勳押運著第三批糧草抵達魏平關的時候,折德源剛剛結束了和房當家的一場廝殺戰鬥。
魏平關的地勢相比較起蘆子關來更為險要,這邊的山巒和蘆子關方向那片純粹由黃土堆積而成的高原不同,山崖邊上處處都有裸露在外的石頭和植被,關南很長一段道路是在寬度只有十幾步寬的山巒縫隙當中穿行,若單純論險峻,這一段比之漢中的五百里斜谷道也毫不遜色。前人之所以選擇在這裡築關正是看中了這裡的地形因素。魏平關的損毀程度本來便比之蘆子關輕上許多,因此重建起來花費的時間也要短得多。 根據協議,折家軍的後勤補給由延州方面負責,但是高允權父子此刻根本是既無錢又無糧,因此為折家軍提供後勤支援的任務便由豐林山方面當仁不讓地承擔了下來。 陸勳抵達魏平關的時候,折德源正在指揮部隊清理戰場,因此他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左右才見到這位兼任三鎮衙內的折家五郎。 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的折家軍士兵給陸勳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這些年齡上比之前營官兵大上一截的士兵們容色平淡,沒有絲毫興奮激動的神情,即使是從關外戰場上抬下來的傷員們,臉上的表情也都頗為淡定,有的人可能已經落下了終身殘疾,但在隨軍郎中的包紮救治過程中卻始終默默不語,沒有發出哪怕一聲呻吟或者呼號。 陸勳的感覺是,折家軍中的氛圍不像前營當中那麼慷慨激昂,秩序也沒有那麼嚴謹,守衛在城關內側的士兵可以隨意地來回走動,基層軍官並不禁止。然而整支部隊卻表現出一種從容不迫的氣質,對於關外傳來的響動聲音沒有人在意,那些承擔著預備隊任務的士兵在三三兩兩地準備著手中的武器,而那些暫時沒有任務的士兵則蹲在正在接受包紮救治的士兵身邊輕聲細語,城關下沒有軍官維持秩序,士兵們不成隊列,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喧譁,也沒有人來回亂跑。 折家的軍官都站在城關上,在接到士兵稟告陸勳到來之後也沒有人下來。關外的戰事已經結束,陸勳實在不明白這些軍官仍然站在城關上還有什麼意義。他不熟悉折家軍的軍制軍規,因此也不好多嘴詢問,看著那些正在藉助葫蘆中的水和關下的青石磨礪手中箭簇的普通士兵,陸勳感受到一種不同尋常的寧定祥和氣息,在幾個月前,陸勳或許會感到這支軍隊鬆鬆垮垮不成模樣,但是現在,陸勳的感受卻截然不同,表面上的散漫比劍拔弩張的緊張更加令人覺得踏實,這是唯有百戰餘生的老兵才能給人帶來的感覺…… 更加令陸勳覺得驚訝的還不僅只如此,當一名身上還帶著血跡的中年士兵上來詢問他的姓名時,他著實嚇了一跳,那個士兵摘下頭盔,溫和地笑著,然後簡單地自我介紹道:“某便是折德源!” 折家五郎,堂堂的三鎮衙內都指揮使在戰場上居然與普通士兵一樣裝束,陸勳嚇傻了,他方才似乎看到了,這個自稱叫折德源的大兵從城關外走進來時,身邊一個親兵也沒有,或坐或站在城門四周的折家士兵們誰也沒有肅立迎接,只有一個老兵似乎淡淡地和他打了個招呼,而後這位折五郎便衝著陸勳走了過來,周圍近百名士兵對他視而不見,依舊自己做著自己的事情,以至於陸勳根本沒有想到這個人便是折衙內。 “穿著這身衣服盔甲,他在戰場上如何指揮部隊呢?”陸勳心中暗自詫異。 然則對方畢竟是魏平關巡檢兼三鎮衙內,陸勳絲毫不敢怠慢,立刻立正,右手小臂端平,手肘衝外,食指和拇指環成的拳心向內緊貼左側胸口,朗聲道:“李巡檢大人麾下,豐林山留守兼新兵隊隊正禦侮副尉陸勳,參見折衙內——!” 折德源眼睛一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陸勳這個新式的軍禮,饒有興味地問道:“這個姿勢是行禮麼?” 陸勳答道:“稟衙內,是!這是我前營官兵下級參見上官時的軍禮。” “彰武軍中,都是這麼行禮麼?” “稟衙內,不是,彰武軍五營,只有我前營通行這新式軍禮,其他營還是施行跪拜禮!” 折德源點了點頭,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陸勳,然後問道:“回禮呢?” 陸勳道:“卑職不敢當大人的回禮——!” 折德源突然兩腿併攏,右拳握起平舉,做了一個和陸勳一模一樣的動作,哈哈笑道:“我這麼回禮,應該不壞規矩吧?” 陸勳趕緊道:“這正是我前營上官對下級的回禮姿勢——” 兩個人好不容易算是見禮畢,折德源感嘆道:“這法子不錯,省事又省力,在軍中披著盔甲下跪的滋味實在不好受,陸兄弟若是有暇,教教我的兵,日後我手下的兵也都這麼行軍禮,省了多少工夫和體力……” 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是折德源
頓時給陸勳留下了不小的好感。他在彰武軍當兵時間也不算短了,如此沒有架子的長官還是第一次見到,李*雖然是個好長官,卻一貫比較喜歡裝腔作勢,而且前營推行官兵平等,但卻絕不是官兵一致,在前營的軍官守則中明確規定軍官必須披掛全身鎧甲,這是為了在戰鬥中能夠讓士兵們看得更清楚,以便於指揮。然而面前這位折家的大人物,卻穿著大頭兵的衣服甲冑,語調平和踏實,沒有絲毫的虛偽矯情,虛心謙遜簡潔明快,陸勳自問,如此人物在自己這一生中還是第一次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