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攻守之道(7)
作為先鋒第一批登城的六名野利家正兵,幾乎是在喘幾口氣的光景內便被城樓上的甲隊宰割殆盡。六個人中只有一個一隻腳踏上了城頭,這個党項兵面對的兩名士兵中站在右側的那個第一次面對實戰慌張太甚,斜著的一槍刺到那党項兵的腰際時竟然滑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沒有刺中。好在和他撘組的那個士兵反應快,面前的党項兵已經一隻腳踏上了城頭,兩外一隻腳正要往裡邁,雲梯已經在他腳下了,正面的這個兵硬是用長槍頂住這個党項兵的圓盾將他生生推下了城頭。
初次見血的士兵們開始有些忡怔,緊接著就又緊張起來——他們的伍長又在喊殺了,那並不代表什麼,只代表著後面還有敵人。 那個刺空的士兵滿面羞慚地低下頭,同伴不滿地目光令他無地自容,戰場上不能大聲說話,否則同組的那位仁兄早就要痛罵他一頓了。 一隻手搭在了這個士兵的肩膀上…… 這個士兵嚇了一跳,卻沒敢扭臉看——伍長會罵孃的。 另外一隻手把住了他的槍桿,一個溫和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別慌,第一次殺人都這樣,不要想那麼多,把你的槍刺嚮應該刺的地方……” “就象這樣——” 說話間,又一個敵人已經爬了上來,那把著他槍桿的手用力向前一推,這個士兵也順手向前一送,槍刃沿著敵人圓盾右下角的空隙,直接破入了柔軟的腹部,隨即那隻手帶動著槍桿一轉一攪,向後一抽,血淋淋的槍刃便自敵人的身體內被抽了出來,順帶著帶出了一蓬血霧。 “就是這樣,多簡單——你看,你也能行……” 那聲音說罷,鬆開了把住那士兵手腕和槍桿的手。 聽著身後的人躍下溝壑走遠,那士兵搖晃了一下頭,看著滴血的槍刃,確定這不是自己的幻覺;他咬了咬牙,目光緊緊盯視著不住晃動的雲梯,當第三個敵人露出身軀時,這個士兵屏住了呼吸,直至敵人的腰部露出城頭,這才惡狠狠地將手中的木槍刺了出去…… 李*嘆息著走回了自己的位置,臉上神色悻悻地道:“第十個……” 見沈宸不解,他苦笑道:“這是第十個被我送上西天的傢伙……” “西天?”沈宸不解地問道。 李*這才想起,這個時代似乎還沒有送上西天這種對殺人的指代方式,他搖了搖頭,卻沒再多做解釋。 看著周圍這種古怪的戰鬥景象,沈宸卻極為感慨:“大人教習的這種刺殺格鬥之技實在是高明,簡單得連傻子都能學會,臨戰威力卻大得超乎想象。若非親眼所見,如此簡單的技巧,竟能令勇悍的党項人沒有絲毫還手的能力……” 李*笑了笑,卻沒有說話,軍隊講求的便是相互配合組陣廝殺,個人的武勇在戰場上永遠不可能凌駕於團隊的威力之上,這是歷代戰爭所證明了的真理。這個一正一側的刺殺組合雖然簡單,卻是濃縮了人類兩千年戰爭文化精髓的產物,若是不能奏效才叫奇怪,其實這種戰術最關鍵的部分並不是士兵的技術過不過關,而是士兵是否有勇氣按照平時的訓練將手中的木槍刺出去,只要自己的士兵有這份膽氣,這種戰術的效果便能發揮得八九不離十。 “不過這種戰法只能用來守城,陣地野戰,還是要靠步兵陣列衝擊——” 沈宸總結道。 李*默默看著周圍的廝殺,口中卻道:“只要兵士們能夠真正掌握此種戰法的精髓和真諦,即使是陣地野戰,他們也一樣能夠打贏。” 沈宸微微笑了笑,沒有爭辯,臉上卻寫滿了不信的神情。 李*看了他一眼,緩緩道:“豐林山上擊潰前營那一戰,梁宣和我說過詳細經過,你也是親眼所見,對不對?” 沈宸點了點頭:“是——那一戰贏得實在是僥倖!” “是僥倖麼?”李*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搖了搖頭,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兩人這幾句話的功夫,城頭上已經沒有敵人的影子了。就在這短短的時辰內,整整三帳党項兵已經報銷在了城頭這尺寸之地,關牆下橫七豎八倒伏著二十幾具党項士兵的屍體,六架雲梯仍然搭在關牆上,但是已經沒有党項士兵繼續往上爬了,列隊站在城關外的七帳党項兵目瞪口呆地盯著滿地的屍體發愣。 說起來,這點傷亡不算什麼,還不到野利家此次前來的全部兵力的二十分之一,即使在正兵中也還不到十分之一的比例。 只是……這消耗的速度也太快了點…… 只不過多半刻光景,第一梯隊三帳兵便都躺在了城關下。若是照這個速度消耗下去,用不了三個時辰,野利家這點兵力便將全部死乾淨。 更加恐怖的是,損失了三帳的兵力,竟然連一個登上城樓的都沒有。
p> 基本上,這些兵都是剛剛攀上關城便被敵軍捅了下來,可想而知,能給敵軍造成什麼樣的傷亡。
這道關並不寬闊,從東到西不過五十步不到,然而在守軍密不透風的守衛下,竟然變成了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一般。 甲隊還是有損失的,一個攀上城樓的士兵在被刺中的同時朝著站在右側的那個士兵擲出了手中的彎刀,儘管有鎧甲的防護,鋒利的刀鋒還是砍進了這個士兵的肩部,所幸的是沒有傷到骨頭,早就在城關下待命的勞役組立即上來將這名士兵抬了下去,而他的那位同伴儘管不是很願意,還是服從命令跟著一起下了城,其空出來的位置則被乙隊的一個伍替換了下來。 遠處,野利容賴極為惱怒,雖然他不明白彰武軍為什麼突然間變得如此彪悍勇猛了,但是令他更加不滿的是自己家兵的表現如此糟糕,三個帳的兵力壓上去居然連個城頭都爬不上去。在他的記憶中,在城頭上進行肉搏其實是一種概率式攻擊,只要前期攀上城頭的士兵能夠在城上佔領一個穩固的立足點,後續部隊便可以源源而上,直到徹底改變城頭的敵我兵力對比。 而在歷次的戰爭中,攀爬城頭的最大危險是來自於守軍利用滾木礌石和弓箭給攻擊部隊造成的巨大損失,一般只要能夠逼近城頭,攻城方基本上就可以算作成功了一半,先期上城的部隊唯一的作戰目的便是纏住城頭的守軍,讓他們無暇攻擊攀爬城牆的後續部隊,以掩護後續部隊登城。 然而這個作戰常識今天在蘆子關前被徹底顛覆了,敵人不僅不攻擊己方正在攀爬城牆的部隊,甚至在自己的士兵將雲梯架在城牆上之後都不露頭,直到步兵踩著雲梯登上城頭他們才進行攻擊。 理論上講,正在為進攻部隊架設雲梯的部隊和正在沿著雲梯攀爬城牆的部隊是防護力最差的部隊,這時候的士兵對敵軍的任何攻擊都沒有反擊的能力,以往的攻城戰例中這一階段肯定是傷亡最高的階段,然而今日蘆子關的守軍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對己方架設雲梯並沿著雲梯爬牆不聞不問,直到己方的士兵爬到了城牆頂端才出手。 在野利容賴看來,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那就是城上的敵軍肉搏格鬥能力優於己軍,以至於己方的士兵根本就沒有還手招架的餘地。 這個最合理的解釋,對於野利容賴卻恰恰是最不可接受的解釋。 若是彰武軍能夠在近身肉搏當中勝過定難軍,那銀夏四州八部還有何安全可言?在白刃格殺中連彰武軍都擺不平的軍隊,還好意思自稱為勇士麼? 死多少人都是小事,野利家在八部族中一族之下六族之上的優越地位,經此一戰之後如何還能保得住? 因此初時還有保存實力念頭的野利容賴此刻終於暴怒,大喝道:“命令前軍,立即向城牆發起衝擊,有遲疑不前者,立殺無赦……” 隨即,他扭頭道:“騎兵,弓箭準備,近前為步兵提供支援——” 一聲令下,頓時風雷色變,在嗚嗚嗚越吹越是急切的號角聲中,關前的七帳步兵一面連連叫苦一面戰戰兢兢開始繼續攀爬城牆。 後面的十帳步兵也開始緩緩向前推進,擠壓著前面的步兵不斷向城牆方向湧去。 五十步開外,大隊的騎兵六人一行操控著馬匹坐騎邁著小碎步子緩緩向城牆方向接近。 此刻的情形已然和方才絕然不同,在後隊的催促逼迫下,前軍已經沒有在雲梯上猶豫遲疑的時間,只能毫不停頓地一個接一個沿著雲梯向上爬去。 不過再怎麼爬,一架雲梯同時也只能承載三個人的份量,而且這三個人還不能同時爬上去,在第一個人爬上城頭的那一刻,第三個人的手才可以搭上雲梯,而當第三個人的腳踏上雲梯之後,第一個人往往已經慘叫著掉下來了。 隨著城關下吶喊聲和號角聲響作一團,城樓上卻仍舊靜悄悄地沒有一絲聲響。 士兵們的殺人技巧越來越熟練了,如今負責正面攻擊的士兵甚至會在刺出長槍的時候稍稍向敵人的左上角傾斜一點,這樣敵人的圓盾在擋格時也會不自覺地向身體的左上方移動,而從而更加暴露出自己的右側腹部給另一個側向突刺的士兵攻擊。 甲隊士兵經過這段時間短暫的廝殺,手已經基本上穩了下來,隨之心也漸漸穩了下來。每次基本上都能夠氣定神閒地等待敵人將腰部露出城頭的那一瞬再發動攻擊,確保敵人完全沒有可能躲開這致命的一擊。 當然,也有的敵人在死亡的威脅下搏命般跳起來撲向城頭,而這樣的敵人肯定會在城頭摔上一跤然後手足無措地滾落在溝壑中,負責守衛這段城牆的兩名甲隊士兵在嚴格的訓練下是絕不會回過頭去追著刺他的,他們會對這個越過了防線的敵人視若無睹,繼續準備著
應付下一個即將冒出來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