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這個觀察孔前進行觀測指揮的伍長叫荊海,他自己本來也是年前才加入丙隊的新兵,不過在臘月兵變中作戰勇敢,得到沈宸的高度賞識,因此在兵變當日便受命率領一隊僱傭兵守衛城門。回到豐林山後,李*抽調丙隊的老兵去組建新兵隊,他和原丙隊老兵一道被分配了下去做甲隊的伍長,作為一名新兵,這是很不容易的。基本上,他是在自己的隊列訓練都還沒有完成的時候就開始訓練別人了。 因此荊海的壓力十分之大,特別是面對老兵那種複雜的目光時,他更加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受。為此這幾個月來荊海在訓練上可是足足下了不少的功夫,經常是白日間負責訓練伍中的士兵,而晚上他自己悄悄跑到操場上去一個人進行刺殺格鬥等各個科目的訓練,平日裡豁出臉皮不斷纏著老兵,千方百計地取經,這幾個月的訓練下來,他整個人足足瘦了一圈。 然而此刻,他很滿足,全營的老兵現在沒有誰敢於再對他表示輕蔑了。 那幾個負責架雲梯的士兵已經跑開了,四周“篤”“篤”之聲連續響起,顯然其他幾架雲梯也已經架上了城頭。 荊海心無旁騖,默默地盯視著自己觀察孔中的那架雲梯。 “預備——” 第一個左手圓盾右手彎刀的敵兵進入視野的那一刻,荊海緊握雙拳大聲喊出了最關鍵的口令。 伍中的兩組士兵頓時行動起來,一組衝上斜坡,來到垛口突出來的部分站定,一組則順著縱溝來到了荊海的身後,四名士兵均按照訓練時的要求,將手中的木槍端平,蓄勢待發。 這一次雲梯是架在垛口突起的那一部分,凹下來的這部分暫時沒有危險。 四名士兵的手緊緊握住了木槍槍桿,手指關節因為緊張顯得有些發白,已經見過血的荊海卻顧不上這些,他自觀察孔中死死盯著那個已經攀上雲梯的敵軍的動作。 那個敵軍顯得極為小心謹慎,每上一步都要調整一下身體的姿勢,彷彿隨時準備應對某個方向的襲擊。 當荊海只能看到這個敵軍的腰部之際,第二個敵軍開始攀上了雲梯,這是個非常年輕的士兵,臉上乾乾淨淨地連點鬍子茬都看不到,眉目間的稚嫩感清晰可見,荊海估計,這個士兵大概不超過十四歲。雖然說現在十四歲出來當兵的並不新鮮,但是臨陣衝鋒,用的大多還是經驗比較豐富的老兵。如今向城樓衝鋒的士兵當中第二個爬雲梯的就是這麼年輕的兵,還是讓荊海愣了一下。 不過他並沒有愣多久,因為那第一個敵兵已經只剩下腳露在觀測孔的視線範圍之內了。 “甲組——殺” 就在那隻腳消失在視線之外的同時,荊海自胸腔中爆發出一聲響徹雲霄的吶喊—— 這一聲如此響亮,以致仍在觀測視線範圍中的雲梯一陣劇烈抖動,顯然是那正在往上爬的敵兵慌了神…… 那已經能夠看清上半身的年輕敵兵眼中更是驚慌,拿刀的右手小臂死死攬住了雲梯,似乎是生怕抓不牢掉落下去。 然而這一聲吶喊之後,甲組的兩名士兵卻毫無動靜,彷彿壓根便沒有聽見一般,四隻眼睛只是死死地盯視著那突起的城牆垛口。 野利安頡從軍十年,曾經跟隨家主野利容元六次南下延州,也算是個老兵了,不過沖上前線被當作正兵,卻還是第一遭。 眼前的這支守軍,和野利安頡以往所見過的彰武軍極為不同,進行拋射覆蓋的弓箭手居然被一一點名射殺,而戰鬥力羸弱的副兵在架設雲梯過程中居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這兩件事情已經詭異到了極處。偏偏他在向上攀爬的過程中卻又看不到城頭上的人影,偌大的城樓上靜悄悄的,除了自家同袍的吶喊和腳步聲外,根本聽不到敵軍的聲音…… 這一切都讓他越來越惶恐,他也猜到了城頭上或許有敵軍正刀槍出鞘準備給自己來上一傢伙,因此準備以圓盾護住正面,以跳躍的方式躍上城頭,避免在雲梯上以極為不利的姿勢與敵軍展開白刃格殺。但是荊海突如其來的吶喊把他嚇了一跳,已經近乎生生拔起的身體硬是及時趴伏在了雲梯上,壓得本來便造得不如何堅固的雲梯一陣吱呀呀響動,上下顫悠著似乎隨時將要塌下去。 野利安頡也被這一下噎得胸前一陣氣血不暢,他強壓下不適的感覺,仰頭望去,卻見城頭上依然沒有什麼動靜,便彷彿那聲突如其來的吶喊是自己的幻覺一般。 “乙組——殺——” 不遠處又傳來一聲吶喊。 “甲組——殺——” “甲組——殺——” 類似的喊聲不斷在城頭上響起,叫得党項勇士們一陣陣驚恐,然而雖然叫得頗響,卻絲毫不見一個敵
兵露頭。
只是敵兵在虛張聲勢麼? 野利安頡心中詫異起來…… 身後的號角聲再一次嗚嗚響起,祖儒在催促了,顯然是嫌第一批負責攀城肉搏的正兵太慢了。 野利安頡咬了咬牙,再次在雲梯上直起了身體,在忽忽悠悠中找準了平衡點,向上再邁了一步——城頭距離自己的頭部不過數寸距離了。 他咬著牙,腳下一用力,胸口露出了城頭。 眼前的景象令野利安頡一陣汗毛乍豎。 兩個身披步兵甲的彰武軍士兵手中端著槍刃直指自己的木槍,正看著自己發呆。 一瞬間,野利安頡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槍刃彷彿死神的影子一般在眼前晃悠,他幾乎本能地反應就是把已經露出城頭的頭顱縮回去。 然而木槍並沒有刺過來,兩個彰武軍士兵便那麼呆呆地看著他,眼中帶著些恐懼,又似帶著些期望…… 敵人嚇呆了麼? 野利安頡立即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在這個姿勢下自己根本攻擊不到面前的敵軍,但是隻要跳上城頭,腳踏上了實地——膽小如鼠的彰武軍士兵在肉搏中佔不到自己的絲毫便宜。 野利安頡當機立斷,大喝一聲腳下用力,踏上了雲梯的倒數第二階橫梯。 此時他的腰部已經露出了城頭。 只要再上一階,他就可以跳上城樓與敵人肉搏了…… 便在此時,兩杆木槍抖了抖,刺了出來—— 野利安頡此時已經將左手的圓盾置於胸前,護住了胸腹要害,木槍大力刺中圓盾,發出了一聲悶響,野利安頡身子一晃,握刀的右臂本能地環緊了雲梯右側的豎杆。 右側腰間一陣劇痛,隨即渾身的力氣瞬間向痛處倒流而去,轉眼之間野利安頡只覺四肢綿軟,眼前一陣眩暈,視線中站在自己右側的那個敵兵,正在將滴著血的槍刃抽將回去,神色中雜糅著驚喜和惶恐兩種截然不同的內涵。 然而野利安頡再也沒有機會去解讀敵人臉上神色的意義了,失去力道的雙臂已經抓不住顫巍巍的雲梯,野利安頡仰面朝天從幾乎與城樓齊平的高度栽了下去。 在墜落的同時,也是在野利安頡人生的最後意識中,模模糊糊地聽到,在自己的周圍,慘叫聲紛紛響起…… —————————————————————————————————————————— 一到打仗的部分寫起來就費勁,畢竟俺並不是以這個見長的,請大大們多體諒吧!繼續拉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