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室廢人 作品
第二章:五代十國(1)
他此言一出,按照班次站在他身後的範質當即發言道:“秀峰此言差矣,主上恩寵,命馮令公三日一至中書門下,仿李景武公故事,乃是顧及令公年老體弱,不堪中樞勞碌,故而特命其三日一至即可。這不是禁中輪值制度,令公若是體力旺盛,每日皆可至禁中平章政事,若體力不支,則可三日一至,主上敕旨亦未曾限定令公入值日期及次序,秀峰又何以當值與否相詢?” 王峻當即回眸冷眼打量了範質一番,沉著臉道:“我倒不知,文素熟知典籍掌故,可知‘洩露禁中語’是何等罪過?” 範質一說話,王峻立即意識到此事當中有此人首尾,他甚至已經猜到範質究竟做了什麼手腳了,因此才以“洩露禁中語”的罪名相質問,在唐代,這是一個相當重的罪名,足以導致宰相被貶外出。貞觀年與魏徵齊名的宰相王珪便曾以這個罪名被外貶地方,後來雖然回朝,先後擔任禮部尚書和魏王傅等高官,但終生未得再入閣。 因此王峻以這番言語來質問範質,威脅的味道已經相當明顯了。 然而範質卻絲毫不懼他,昂首冷笑道:“令公為朝首,範某向其通稟乃是國之經義,卻並不曉得甚麼是‘洩露禁中語’。再者,範某究竟是否洩露禁中語,有臺諫在,也輪不到秀峰來論斷……” 王峻冷哼了一聲:“明日便教文素見到臺諫的彈章——” 範質淡然一笑:“既是彈劾範某的諫章,理當迴避,自古未有受彈劾者自讀諫章的道理,秀峰相公難道連這點規矩也不懂?” 王峻張嘴還要說話,高坐在丹墀之上的大周皇帝郭威不悅地輕輕拍了拍案几:“朕叫你們幾位丞相來,是來議事的,不是來吵架的!馮令公是朕忒忒請來的,他是四朝元老,對軍國大事經驗豐富謀劃老道,朕是指望著能夠倚重於他,秀峰,你雖功高,卻也不可對令公無禮。還是要有尊老敬上之心,令公是前輩,我們都在他跟前行過參拜禮的。你此刻放肆,豈不是連綱常都要亂了麼?” 郭威出身武將,說話殊少文雅,但是意思說的是極明白的,王峻雖沒奈何,卻也只能悻悻謝罪。 範質卻知皇帝仍然在維護王峻,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當下郭威命王峻陳說定難軍方面的局勢,王峻也不拿李彬的奏表,當下口說手比,將延州兵變的起因和發展經過一一陳說清楚,同時還描述了延州受害的情況,範質等人在一旁聽著,心中也暗自佩服,李彬的奏章洋洋灑灑寫了上萬字,其情節曲微處連範質這等號稱過目不忘之才的儒士都不能盡數記下,王峻卻在頃刻間摘其要點節略一一分說明白,同時還能做出自己的分析和判斷。此人性情急躁跋扈自大是真的,卻也實實在在是有宰相之才的,也難怪郭威總要回護他。 “繞州城而過,大掠八縣……”郭威默默唸叨著李彬奏表上的詞句。 他忽然間抬起頭,問道:“秀峰,依你之見,李彝殷此番南下,究竟意在何為?” 王峻冷冷一笑:“党項小丑,不過是照例搶一把回去過冬罷了。李彝殷一個不讀書的蠻子,還能有什麼遠見卓識?以李彬所言,延州城當時正在鬧兵變,若是李彝殷趁勢攻城,只怕延州當時便被他攻破了,高允權連一天都守不了。然則其竟然繞城而過,劫掠諸縣,這不是愚蠢麼?” “不然——”範質當即反駁道,“臣觀李彬奏章所言,定難軍此番深入延州境內,竟棄延州北部膚施、豐林兩縣不顧,自東面的罷交侵入延州,徑直揮軍南下,滋擾金城,繼而向西,劫掠臨真;再向北,自延川、延水返回夏州。這絕不簡簡單單是劫掠,必有其大所圖……” 王峻鄙夷地看了範質一眼:“某倒是要聽聽,李彝殷有甚麼大所圖?” 範質絲毫不理會王峻的譏諷,臉色凝重地道:“李氏這一番來去,延州南部的兩條重要官道以及州縣驛道小路對定難軍再無秘密可言,明歲李家若發大兵,只怕延州不守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郭威的眉毛豎了起來,卻聽範質繼續說道:“延州以南,鄜州、坊州、丹州、耀州,均無節度建制,未曾駐有大兵。一旦延州被破,自延河到長安,一馬平川之地,且無大軍阻隔,四州自有之防兵,在李彝殷的騎兵面前不過形同虛設罷了。若是不事先加以防範,只怕李彝殷明年一旦出兵,兵鋒不指向京兆府是不會收兵的。” 郭威聽到這裡已經坐直了身子,他的目光轉向王峻,卻見王峻冷哼一聲,淡淡道:“危言聳聽,好為大言!” 範質大怒,但卻知道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起身跪倒奏道:“陛下,臣先為樞密副使兵部侍郎,於天下圖文典籍多所
歷閱,關中形勢實在不容樂觀。靈武馮氏,家風悍勇,李氏一時奈何其不得,但延州高氏,卻皆是昏愚不知兵之人,兵微將寡不說,士卒根本不敢與黨項人交鋒,五六年來,十戰十敗,而延州以南,無險關雄隘,無強兵名將。李彝殷不圖則已,若圖我關中,則一二年間,必當據而有之,到時候京兆淪陷,潼關失守,陛下再興大兵,只怕便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