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正值盛夏,晨曦微露時都透著灼熱暑氣。衚衕人家炊煙裊裊,人聲隨著天光漸沸,在黑暗中靜默盤旋一宿的衚衕逐漸活泛起來。
衚衕裡的街坊四鄰大都能混個臉熟,院門長年累月地敞著,閒時串串門子、話話家常。今兒我幫你家蓋房子、明兒你幫我家壘豬圈,互幫互助熱鬧得緊。
唯有住在衚衕尾的人家不同,那戶剛搬來不久,大門常日緊閉,但每天都是鬧得雞飛狗跳。
今日也不例外 。
“二弟,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也不是不借你銀錢,實在是我們也沒錢可借,僅有的那些也都交給老太太做家用了。她老人傢俬下貼補三弟不少,不然你去問問三弟妹?”
“大嫂您不想借便直說,可莫要把事往我身上推什麼叫貼補給我們了?二哥,我們三房的情況您也知曉,您三弟什麼德性您不知道?但凡手裡有兩個子兒都拿去賭了,哪還有餘錢?”
“三弟妹這話說的,什麼叫我不想借?”
“您沒不想借倒是借給二哥啊!”
“你!”
“罷了罷了,大嫂與三弟妹莫要吵了,今日是我思慮不周,我還是回去想想其它法子吧。”
溫苒苒聽著外頭吵鬧的聲音,只覺得腦瓜仁疼。
她瞧了眼屋內潮溼的地面嘆口氣,昨夜下了場雨,屋頂破爛得遮擋不住,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現下屋子裡都潮漉漉的讓人覺著難受。
溫苒苒又看了看那扇破得能隱約瞧見外頭青紅翠綠的窗,不禁扶額長嘆,覺得自己實在是命苦。她辛苦努力近二十年,剛剛奪得全國烹飪大賽冠軍、走上人生第一個巔峰時居然就穿越了!
別人穿越都是高門貴女,不愁吃穿。
她倒是也穿成了高門貴女,只不過是家道中落版的貴女,還是家中最不受待見的那個……
原主出身陵陽伯府溫家,是溫家二房唯一的女兒。
因老夫人健在,是以尚未分家,三房同住。溫家長房承襲爵位,二房靠祖蔭得了個閒職,三房是個紈絝。
溫家本可安享榮華富貴,誰料先皇崩殂、新皇繼位。這位新皇登基後首件事便是查賬,這不查還好,一查才發現國庫都漏成了篩子,罪魁禍首就是那些有事沒事向朝廷借錢還從來不還的勳貴官宦。
這其中便有陵陽伯府溫家,每年都不少借,但這數十年下來卻愣是半個子兒沒還過。
本是既要還錢又要抄家流放,但新皇念在溫家祖輩功勳,只奪了溫家爵位,責令其將錢補上,若是補不上再論罪處理。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溫家老小嚇得不輕,掏空家底兒將銀子補上,換了個全須全尾。
溫家拿著僅剩的銀兩,搬出華貴的陵陽伯府,買了橋井衚衕這座破舊小院,至此一落千丈。
現如今連米麵都快買不起了。
估摸著原主也是受不了如此落差,這才病得丟了性命。
溫苒苒想到這長嘆口氣:誰家當廚師的還缺口吃的啊?是我啊!
門“吱呀”一聲響起,有個身材高大卻清瘦的中年男人走進來。
有位文弱婦人迎上前去,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眸中看出了窘迫與無奈。
“罷了,先哄苒苒吃些東西。”婦人輕嘆,“這陣子也無人找你抄書寫信,實在不行,便將我那對玉鐲便宜當了吧。”
“瓊娘!那可是你最後的陪嫁了!”男人聞言震驚,眉頭擰得極緊,連聲音都不由自主拔高了幾分。
“噓……小聲些,仔細叫苒苒聽見。”婦人緊張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婦人知他心中愧疚,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勸慰:“以後再贖回來便是,咱們快去哄苒苒用飯吧,也不知這米湯她肯不肯喝……”
最後那句她說得極輕,但溫苒苒依舊是聽了個一清二楚,連語氣中透著的心疼酸楚都清晰可聞。
這二人便是原主的父親母親,溫逸良與沈氏。
溫苒苒穿過來的這段時日,全由他二人精心照料,衣不解帶、事無鉅細。她的身子其實也早好了,是沈氏堅持要讓她靜養,免得落下什麼病根。
她自小在孤兒院長大,生平還是第一次體會到有父母疼愛的滋味。
“苒苒?”
溫苒苒聞言回過神來,就見沈氏端著碗打眼就能瞧見碗底顏色的米湯坐到床前,舀了一匙喂她,溫聲細語地哄著:“苒苒吃些東西吧,吃了身子才能好。”
她凝視著那“米湯”愁得直皺眉,這米湯比刷鍋水還要寡淡上幾分。自她穿越到這之後,連日裡吃的都是清粥,今日竟連米粒都沒有了。儘管此時她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但仍是下不去嘴。
她想吃烤肉、想吃火鍋、想吃帝王蟹!
一旁的溫逸良見女兒這般可憐不禁滿面擔憂,望著這碗米湯直嘆氣:“苒苒自小錦衣玉食,怎能吃得了這份苦……都是我這個當父親的沒用!”
“快別說這些。”沈氏輕言安慰,“咱們這個家還得靠夫君你來撐著。”
溫苒苒抬眸看向床邊二人,只見身材高大的男人此刻垂頭喪腦,雙手無措地捻著袖邊。婦人消瘦得唇色發白,瞧著十分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