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十夜 作品

第104章 固執

齊沫被父母和醫生送去做檢查了,顧荀看著他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才轉身慢慢向外走。

他問了齊沫為什麼要那麼做,自己強行戳破耳朵可不是一個正常人能下得去手的。

齊沫當時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靜,和他平時的樣子,還有他的年齡一點也不相符,他沉默著思考了一會兒,再看向顧荀的時候,先說了一句“不知道”。

齊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做,只是發現捂住耳朵之後,那種聲音依舊還在腦海裡飄蕩,他害怕,他慌張,他本能地覺得不能這樣下去。

等再回過神的時候,齊沫只看到自己手裡拿著掃帚杆子,血順著傷口滴落出來,疼痛給他帶來了短暫的清醒,他想要離開學校,但很快就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顧荀抬起頭,看到陳峰還坐在原本那個位子上,見他出來才沉著臉緩緩起身,拿著車鑰匙往急診外面走。

兩個人就這樣一言不發的上了車,顧荀坐在後座上緊皺眉頭。

一路無言,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陳峰去門衛處還車,而顧荀看了他一眼就先離開了,連走帶跑一路重新回到教學樓附近,直奔垃圾房。

嘎吱——

打開垃圾房門,裡面依舊是空無一物,顧荀當時只能認出陳峰手上拿著的東西有稜有角,大小和一本書差不多,可是丟出去的東西哪有憑空消失的道理?陳峰丟的到底是什麼?又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

“佳然!”

就在顧荀準備再次進入教學樓的時候,手腕一把被追過來的陳峰拉住了,他的手十分用力,捏得骨頭都疼了起來。

顧荀皺眉回頭,沒有說話。

“很晚了,跟我回去。”

顧荀朝教學樓內看了一眼,沉聲問道:“你到底藏了什麼?”

“……”陳峰垂下眼眸,手上的力量卻沒有絲毫減弱,“聽我的話,回家……回去睡覺。”

“你是不是知道之前那兩個學生失蹤是什麼原因?”

面對顧荀的問題,陳峰只是沉默,但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來,這個男人確實知道些什麼。

只可惜現在站在陳峰面前的不是一個跟他年齡相當的成年人,而是他十多歲的女兒,顧荀心裡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顧荀想了想又開口,“那你知道,今晚又有其他人不見了嗎?”

陳峰聽完這句話,眼珠子猛地震動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一把將顧荀往自己的方向扯,“你這話什麼意思?”

顧荀嘗試著甩了幾下手,沒有能掙脫開,“你不會以為只有齊沫一個人來吧?我和他認識那麼多年,你又是他的班主任,他什麼性格你還不清楚嗎?”

陳峰一下子又抓住顧荀的另一隻手腕,強行讓他正對著自己,“來了幾個人?還有誰?你認識嗎?叫什麼名字?”

過去沉穩平靜的男人像是失去了應有的理智,說話的速度逐漸變快,口中的話語充滿了審問的意味,他大睜著雙目,像是要從顧荀臉上盯出一個洞來。

顧荀雙手用力扯了一下陳峰,“我怎麼知道?齊沫又沒告訴我。”

那一瞬間陳峰的表情很複雜,他好像要鬆開顧荀的雙手重新回教學樓的樣子,但在幾次抿嘴和眨眼之後,又硬生生地讓自己放棄了,抓著顧荀開始往教師宿舍的方向走。

“你在辦公室門上看見了鑰匙,你還進去拿了什麼東西,”顧荀被迫跟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說,“你沒在辦公室裡發現別人,但是聽到了別的什麼聲音,然後跑上樓,最後找到了齊沫,你就鬆了一口氣,因為發現他還有氣,還活著,沒有消失,你根本就沒有想到除了他還有其他人來過對嗎?”

陳峰悶著頭往前走,說話的聲音幽幽傳來,“別問了,有些事情你不需要在意。”

顧荀聞言冷笑了一聲,“你是不是覺得什麼事情你都能解決?你都察覺不到他們怎麼消失的,消失去哪裡了,你以為你能解決什麼?”

“陳佳然!”陳峰轉過頭來,壓抑著聲音喊了自己女兒的名字。

顧荀用雙目平靜的注視著他,這一刻的陳佳然和他一樣,內心的疑惑遠遠蓋住了來自父親的震懾力,“你這樣喊我能改變什麼?消失的學生會回來嗎?昨天兩個,今天不知道幾個,之後呢?你想什麼辦法?你是個老師。”

陳峰突然停下了腳步,他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尖,沉默了許久之後,依舊沒有說出任何讓顧荀覺得有用的話,“回家……回家就會沒事的,睡一覺起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兩個人的腳步聲在安靜的走廊上嗒嗒作響,顧荀被陳峰扯著帶回了屋裡,沉悶的空氣撲面而來。

女人依舊在床上熟睡,完全不知道家裡的另外兩個人去而復返。

顧荀坐在沙發上,看著叉腰站在自己面前的陳峰,彼此看起來都毫無睡意。

陳峰深吸了一口氣,到水池邊用冷水洗了一把臉,脫下外套掛在門口的衣帽架上,左右走了兩步,眼神示意顧荀回去睡覺,然而在看到他一動不動之後,極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陳峰在顧荀面前蹲下身,抬起頭來,眉頭擰起又鬆開,最後終於像是自己輸了一般,從鼻子裡重重呼出氣,“我也不知道,我也搞不清楚,所以我在查,在想辦法,你這樣子和我賭氣不睡覺,我真的沒有能跟你解釋清楚的東西。”

顧荀看著他,“但你不是什麼都不知道,我問你之前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你又丟了什麼東西,你不也不願意回答我嗎?”

“那是為了你的安全,”陳峰有些惱怒地“嘖”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我是希望你們永遠不知道,永遠不會接觸,那就不會有事。”

固執的男人,說不通的道理。

顧荀輕輕眨了兩下眼睛,話鋒一轉,試探著說道:“所以你覺得扔掉就沒事了是嗎?”

陳鋒的目光在這一刻垂了下去,他不再看顧荀,也不講話。

顧荀心下確定了,看陳峰這反應,問題的來源看來就是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的玩意兒。

那東西不是磁帶,至少顧荀可沒見過有一本書那麼大的磁帶,但如果不是磁帶,又是什麼呢?

顧荀反覆回憶著,陳鋒把東西丟進垃圾房時發出的聲音,不像是個完全堅硬的物體,不過那陣聲響聽起來也算不上軟。

想到這裡,顧荀繼續開口,“行……那你丟完東西以後,有仔細檢查嗎?”

“你什麼意思?”陳峰抬起頭來,聲音剛一提高,又意識到臥室裡還有個人在睡覺,只得努力壓了下去。

顧荀記得陳鋒丟完東西以後,第二次打開垃圾房的門檢查過,然後才離開的,可是等他再過去的時候,裡面已經是空的了。

他們兩人之間的間隔,往多了算也就一分鐘左右,陳峰既沒有把它重新從裡面撿出來,那東西也沒有自己長腿長翅膀往外面跑,那麼是去哪兒了?

“你丟完東西以後,我去檢查了,”顧荀雙手合十,“垃圾房裡什麼東西都沒有,是空的。”

陳峰張開嘴巴,沒說話,接著雙手撐著膝蓋站了起來,叉著腰在門口的位置來回走了兩圈,又轉頭看顧荀。

顧荀往沙發靠背上重重一靠,靠背裡的彈簧發出輕微響聲,“我剛才又去看了一次,還是什麼都沒有。”

見陳峰只是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顧荀也感覺累了,問不出來也懶得再費神,站起身朝臥室的方向走,“恐怖片裡不都這麼演的嗎?有問題的東西一旦沾染上了,哪有那麼容易擺脫得了,你說對嗎,爸?”

顧荀關上臥室的房門,將幹了大半的運動服脫下來搭在椅背上,一個人坐在床尾面對著窗外眯了眯眼睛。

不安的情緒在他的心底瀰漫開來,在這個時間點上,導致學校裡出現人員失蹤的罪魁禍首不是磁帶,而是某種連顧荀自己也沒法察覺的東西,而正是這種無法察覺,讓他的神經完全緊繃了起來。

詛咒之物按照被未知存在影響的大小和程度,廣泛意義上來說是存在高低之分的,越是影響更深更大的,就不容易被在它之下的東西所察覺或是壓制。

這就像是葉非成和楊晉元在島上的遭遇一樣,他們身上已經有詛咒之物的同化,雖然無法再被島上信仰所影響,但被島民驅逐的時候,都不可避免地遭遇到了危及生命的情況,他們無法完全抵消和抗衡。

來自海中無名之神投射到龍涎香上的影響,傾覆了鯉島,影響了海上廣泛的區域,還長久地對萬舟造成著影響,這和僅僅影響個人或是幾個人的詛咒之物完全不同。

顧荀抬起手來看了看,而現在他就處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夠看到異常的表現,比如先前突然打開又關上的窗戶,以及莫名其妙從門鎖裡掉出來的鑰匙,可是他卻無法知道東西的本體在哪裡。

他當時之所以會聯想到海島上的遭遇,也是因為那個時候楊晉元在自己身邊表現異常,但顧荀卻沒能感覺出有什麼東西靠近。

鑽進被子裡,顧荀睜著眼睛盯著窗外的月光。

海島上的情況好在是石家人通過幾十年,將老人本身做成了詛咒之物,雖然借用了龍涎香碎塊的影響,但老人的心臟始終在他之下,踏進院子的一刻就察覺到了。

就好像剛才離開學校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顧荀感覺到教學樓裡出現了動靜,但那已經發生在了學生失蹤之後,就算他現在將其推斷為終於露面的磁帶,也跟事情最根源的問題談不上有多深的關係。

顧荀躺平身子,面朝天花板,床架下的木板發出一陣短暫輕微的嘎吱聲,他屏住呼吸愣了一下,最終長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