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石與劍
石:
一直以來,羅格—多恩都很少向他的基因之父請求什麼東西。
或者說,他從來都沒有這樣做過:請求、索要,又或者主動對任何東西表達渴望。
那都是毫無意義的舉動。
因維特的領主的確有他想要的東西:但在他的職責、使命與任務面前,渴望是微不足道的東西。
自從他第一次向著帝皇的雙頭天鷹行禮效忠之後,帝國之拳的高傲領軍者就一直有著一個最堅定的思想:索要從不是他的權力,也不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畢竟,他在這片星河中所得到的東西,他在他的父親那裡所得到的東西,已經夠多的了:
生命、軍團、責任、遠征……
以及最重要的一點:一場宏偉的大夢,一場足以讓他用所有的餘生去追逐與建設的大夢:在他第一次從帝皇的口中,聽到了人類之主對於未來與銀河的規劃好,他就甘願投身於此,無論是作為一名出生入死的戰士,還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建築師。
這就夠了。
在他眼裡,在羅格—多恩的眼裡,當人類之主第一次踏上了山陣號的那一天,他就給予了因維特人所有的餘生所需要的一切。
那些他值得奮鬥的、他值得堅守的、他值得浴血的,他已經通通得到了,從那一天起,他所需要的記住的,只有最短暫,也是最不容置疑的話語:
羅格—多恩,帝皇的子嗣,第七軍團的基因原體,第七位迴歸的兒子,堅強不屈。
他已經記住了它們。
他已經得到了它們。
他還需要什麼呢?
他本不應該再去渴望什麼……
本不應該……
本不能夠……
……
拳頭磕在了最堅硬的冷木桌面之上,停頓了半刻,慢慢的化作了一副巨大的手掌,被純金色的堅固盔甲所包裹著,久久沒有動作。
擁有著白金色短髮的帝國之拳領主正待在【永恆遠征號】那最寬廣的指揮室中,他佇立在自己最喜歡的那張指揮桌旁邊,右手放在了那永遠都保持著絕對的冰冷與硬度的桌面上。
那是用嚴寒世界因維特上所存在的唯一一種樹木的根基所打造的簡易造物,那是多恩在小時候親手為自己打造的辦公器具,以滿足他逐漸異於常人的體型。
帝國之拳的領主只從他的母星帶走了寥寥幾樣心愛之物:而這張永遠保持著冰冷的桌子就是其中之一,它不需要熱量,也不需要配套的座椅,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屹立在這裡,保持著那與因維特最嚴酷的蒼穹別無二致的霜冷。
當思考所帶來的風暴席捲了帝國之拳領主的胸膛,讓他無法保持真摯與冷靜的時候,他就需要這裡的冰冷,他就需要來自因維特的冰冷,來讓這些可貴的冰冷,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回到他的胸膛。
就比如說:現在。
這是必要的,哪怕是羅格多恩也會需要必要的手段與幫助:他從不會否認這一點,他不會過分信任與誇耀自己的力量,畢竟,在他所需要完成的那些事業面前,基因原體的偉力往往也是微不足道的。
第七軍團的基因原體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他的右掌簡單的觸碰著最足以凍上普通人的寒冷,耐心的等待著自己有些混亂的心臟與腦海再一次迴歸平靜。
理性。
在心裡,他對自己說。
理性,誠實,冷靜,不屈。
他需要這些:無論是在何時何地,他都需要。
他是多恩,帝皇的子嗣,第七軍團的基因原體,第七位迴歸的兒子……堅強不屈。
粗重的呼吸在那金黃色的盔甲下進行了一次又一次,多恩只是緊閉著自己的眼睛,任憑他像一尊毫無思想的石像一般,在最簡單的呼吸中度過每一個須臾。
這沒用多久。
當手心的熾熱開始一點點反噬終年不眠的冰雪的時候,帝國之拳睜開了眼睛。
現在,複述。
多恩對自己說到。
複述一遍事實:不要停頓,也不要有謊言。
他永遠不會說謊:哪怕是所謂的善意的,哪怕是對他自己,哪怕是在心臟的無聲之言。
永遠……不會。
現在,開始吧。
他是羅格—多恩。
帝皇的第七軍團的指揮官。
他即將與自己的父親進行一次遠程的談話,就在這裡。
在談話中,他會希望帝皇能夠允許帝國之拳保留一部分第十一軍團的戰士。
這不屬於他的職責,也不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從職責上來說,這件事情其實與他無關。
從命令上來說,他不應當為這些戰士訴說任何請求,也不應當為此而打擾帝皇。
但他……依舊會這樣做。
……是的。
他會這樣做。
多恩眨了眨眼睛,他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那面牆壁上:那是一場
對過往經歷的追憶之歌,每一個鏗鏘有力的標識都意味著一場無可置疑的勝利,有些是帝國之拳獨自完成的戰果,還有些的標識的上方分佈著第七軍團與其他軍團的交相輝映,那是聯合作戰的象徵。
月下之狼、帝國天鷹、聖潔之血、慈悲火龍……
還有那……鋼鐵雄鷹。
那是僅次於帝國之拳的,分佈最多的標誌:一隻耀武揚威,有著鋼鐵一般的硬朗線條與肅穆威嚴的鐵灰色雄鷹,那是第十一軍團的標誌與象徵。
那是多恩曾經信任的象徵。
帝國之拳的領主盯著那些象徵著勝利的猛禽,半晌之後,他終於伸出了手。
一隻、兩隻、三隻……
雄鷹隕落,就留下了那些過於突兀的空檔,多恩靜靜地看著那些不和諧的地方,沉默著,卻沒有真正的抹去它們,而是任憑那些突兀的空白留在了兩個軍團曾經並肩作戰的唯一回憶之上。
他握著那些鋼鐵雄鷹,重重的捏合著五指,將這些耀武揚威的鋼鐵慢慢的捻成了一團。
海德里希……
他在心中輕輕低語著。
他曾經信任他,帝國之拳的領主,曾經信任那頭金髮的野獸。
沒人知道這股信任究竟是什麼時候才誕生的:也許,是一場充斥著無聲默契的聯合作戰,也許,是眼看著那位不敗的第十一原體耐心地描繪了一場沒有絲毫炫耀與拖延的漂亮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