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鴉之潮 作品

第四十九章 死(四)【日萬,新年快樂!】

 守軍們挖掘了無數的戰壕

,澆築著一座又一座的堡壘,一路延伸到距離大橋,的橋頭堡數公里遠的地方,當第一階段的戰壕與要塞所組成的防禦線已經被冉丹的大軍蹂躪地不成樣子的時候,駐守在橋頭堡的士兵卻只能隱約看見閃爍的火光。

 但是當第一個缺口被打開後,一切也許便無法阻止了。

 冉丹的奴隸大軍用了大概半個標準時的時間衝進了第一道防線裡面,撕碎或吞食了至少一千名守軍,然後,冉丹的士兵衝進了戰壕與地道之中,鋼與血的交織很快就轉化為了單純的人類的哀嚎。

 二十分鐘後,第二道防線失守,帝國軍隊拋下了三千具屍體。

 又過了十五分鐘,第三道防線告破,又是超過了兩千人的損失。

 拉託比斯蹲在第四條防線中,聆聽著數以千計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不斷地傳來,他所能做的只有蹲在戰壕之中,不斷地在順手的地方儘可能地塞滿子彈。

 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在他身邊響起,越來越多的士兵被派遣進了這條隧道,他們有的汗流滿面,豆大的汗滴不斷地從下顎滴落,有的如同死屍一般沉默,唯有不斷顫抖的手指才能透露出些許活人的氣息,還有的一直在低聲的,甚至是無聲的不停唸叨著什麼,雙目緊閉,宛如祈禱。

 這條戰壕從未像此時一樣擁擠,就連細微的呼吸都能形成大團的熱氣,在冰冷的空氣中無形的燃燒。

 這條戰壕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安靜,數千條生命宛如擁擠的死屍一般沉寂,就連被風所吹來的哭泣與哀嚎都能輕而易舉地溜進每個人的耳朵。

 就宛如午夜的鳴鐘一般,風聲所帶來的哀嚎之音漸漸消失、沉寂,唯有那些癲狂的野獸的低聲咆哮,還有冉丹的武士沉浸於鮮血之中的狂笑,正愈發地向著他們一步步靠近。

 近了,又近了。

 風聲愈發的狂暴,愈發的鋒銳,它拍打著布料與石子,發出一種古怪的笑聲。

 拉託比斯能聽見地面的踩踏,那不是人類所能發出來的聲音,他抬起頭,慢慢的伸出了掩體,在無數個地方,有無數個人正在這麼做。

 已經失陷的第三條戰壕的主體在距離他們前方大概幾百米的地方,那麼佇立著十幾座正熊熊燃燒的堡壘,隱約間,拉託比斯能看到一些高大的身影從被高溫與火焰所扭曲的空氣中走出。

 “原來這就是冉丹啊……”

 他輕聲感慨著。

 在中士的眼中,一個個只存在於最荒誕的噩夢中的生物從烈火中走出,就宛如傳說故事中那些噬人惡魔的出場:這些怪物很高大,非常的高大,它們的身軀與鎧甲都是完全扭曲的,遍佈著古怪的尖刺、疤痕與連枷,無論是皮膚還是盔甲,都包裹在一種似乎被燒焦了的噁心黑色之中,讓人分不清哪裡是軀幹,哪裡是盔甲。

 這些怪物手提著巨大的武器,又或者緊握著鋒銳的刀劍,一種隱約可見的護盾圍繞在它們的四周,在護盾的閃爍與硝煙的遮蔽之下,讓人看不清它們的面容,但是僅從那露出來的冰山一角,便能想象出來那是何等的可怕與醜陋。

 那些尖刺嶙峋的鐵靴上佔滿了鮮血、碎骨與肉泥,視若無睹地走過燃燒的土地,向著又一道戰線進軍。

 “開火!”

 不知道是誰下的命令,整條戰壕因為這嘶吼而沉寂了一秒。

 下一刻,槍炮齊鳴。

 無數的子彈、炮彈與榴彈伴隨著守軍那瘋狂的、恐懼的吶喊聲而傾瀉,所有人都在怒吼,所有人都在大喊,所有人都在用最拼命的射擊掩飾著心中的恐懼。

 數以萬計的鋼鐵之吻撲向了冉丹緩慢前進的戰線,在這種理論上不會有任何活物倖免的彈幕交織中,偶爾會有冉丹的戰士被打倒在地,如同受傷了一般,但絕大多數只是繼續著它們緩慢的前進,它們的四周不斷地泛起漣漪,就彷彿將成千上萬的石子一顆顆投入大海一般。

 空氣再次安靜了下來。

 第一波的射擊與火力已經告罄,但是冉丹的軍陣卻沒有絲毫的影響。

 它們繼續前進著,緩慢而諷刺。

 近了。

 更近了。

 拉託比斯能聽見抽泣的聲音,還有腳步不斷在地上躊躇的踩踏,有的人似乎已經瘋了,不斷地低語著毫無邏輯的字詞,他不確定那流淚的,膽怯的,發癲的到底是不是自己,他只是放空了大腦,一味地裝填著子彈,儘管它們看起來毫無用處。

 那些異形的腳步更近了,拉託比斯甚至能看到它們那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醜陋面孔上所浮現的狂喜的笑容。

 他又聽到了笑聲,那不是冉丹的,而是風中的笑聲,一種壓抑的,期待的笑聲,就宛如看客在期待接下來的曲目。

 就在他還在為了這股笑聲而感到迷茫的時候,他聽見了另一種踏地的聲音。

 一種而且不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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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音傳來了。

 那是一種巨大的,穩健的,不容置疑的鐵靴踏地的聲音。

 他在靠近。

 不安的嘶鳴

從冉丹的戰線中響起,那些最年輕的冉丹武士在躍躍欲試,渴望著強大對手的鮮血,反倒是那些看起來更為老辣狠毒的,在一種沉默中保持著警惕。

 聲音依舊在靠近。

 那不是凡人所能發出的聲音,卻也同樣不屬於那些可怖的冉丹異形。

 拉託比斯能感到自己的脖子在僵硬,他試圖回頭看一眼,但直到那個聲音從他的身材走過的時候,他都沒有成功。

 在那一瞬間,他只感覺太陽都被徹底地遮蔽了,一個無比龐然、無比強大、無比沉穩、無比讓人信任與安心的存在從他的身邊經過,他最終停在了戰壕之前的崎嶇不平的土地上,佇立著。

 那是一位死亡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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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託比斯注視著那個身影。

 死死的注視著。

 幾秒的時間,卻宛如萬年。

 那是一位黑甲的戰士,頭盔被包裹在了兜帽之中,他看起來和那些冉丹的怪物同樣高大,甚至更為高大,右手放在一把巨大的寶劍上,左手則扶立著一件他們從未見過的武器,那就像是一門火炮,被他單手拄在了地面上,散發著讓人不安的赤紅色與黑色的混合光芒。

 他就那樣,佇立在那片土地上,就像是一位孤獨的將軍,他的殘破的披風在兇猛的晚風中獵獵作響。

 在數千雙瞳孔的注視下,他就那樣沉默地站在那裡,他手中的那柄武器也在積蓄著讓人不寒而慄的力量。

 就這樣,不知道多久,直到一聲嘶啞的怪叫劃破了死寂的天空。

 從冉丹的戰陣中衝出了一個怪物,它猙獰的面孔上安放著一雙血紅色的瞳孔,修長而消瘦的胳臂緊握著一把紫色的長刃,在一陣任何人類都無法聽懂,只能感覺到本能的厭惡的高聲戰吼中,它如同蠻荒的野獸一般衝了上來,黑色的身影在土地上颳起了晦暗的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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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靜的死亡天使抬起了頭。

 下一刻,冉丹的頭顱高高飛起。

 沒人看清發生了什麼,只有那把寶劍已經不知何時,被死亡天使緊握在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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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鬥開始了。

 同伴的死亡也許激怒了這些野蠻的異形武士,又也許它們只是單純的為了一個強大的對手而興奮,眨眼間,伴隨著幾道的高大的影子在冉丹的陣列中穿梭,又是幾名冉丹武士站了出來。

 他們拿著刀劍,或者手持著足以在數百米外造成殺傷的武器,顯然沒有什麼公平決鬥的心思,稍一站定,便不約而同的撲了上來,興奮的嘶吼交織成了一首最為褻瀆的聲樂。

 連風聲都在奏響,在狂怒,就宛如戰爭的神只在為了這卑鄙的圍攻而發怒。

 沒人能看清發生了什麼,最起碼像拉託比斯這樣的凡人是看不清楚的,他們只能觀察到一股黑色的旋風在圍繞著那個立在地上的武器而旋轉,刀劍的摩挲嘶鳴聲、槍彈的精準命中聲,還有冉丹異形在死前所發出的無法聽懂,卻明顯能夠聽出不可思議與驚駭的厲聲尖叫交織在了一起,充斥在土地之上的每一寸空氣中。

 又過了幾秒鐘,一切再次結束。

 只見冉丹武士的屍骸橫七豎八的倒在了土地上,它們那古怪的黑色血液滋滋流淌在石子與泥塵之間,破碎的刀劍與被切斷的槍械如同散落的秋葉一般,破碎的簡直不成樣子。

 而死亡天使依舊佇立在那裡。

 他佇立在數百名冉丹武士的面前,就宛如一位老練的獵手,在獨自面對躊躇於雪地之上的飢餓狼群。

 這顯然激怒了某些傢伙。

 一聲從未聽過的嘶鳴在冉丹的戰列中響了起來,伴隨著這威嚴嗓音的怒斥,數百道槍口齊齊指向了死亡天使。

 但他的速度更快。

 但他的武器,終於準備完成了。

 拉託比斯只看到一股純黑色的光柱從死亡天使所佇立的地方發射了出來,上面還包裹著赤紅色的電流,這股光柱如同被刺破的鋼鐵氣球一般,在一瞬間蹦炸開來,化作成千上萬的觸鬚向著四面八方擴張,像是一頭覓食的章魚,又像是飢餓的深海巨獸張開了自己的血盆大口,這純黑色的幕布眨眼間便遮蔽了天空,在任何一個冉丹的武士反應過來之前,它就已經吞噬了眼前的一切。

 無論是數百名冉丹的戰士,還是它們身後的戰壕中所存在的一切,它們只來得及在大禍臨頭之前胡亂射出幾發致命的子彈與烈焰,在沙土間打出無盡的煙霧,在死亡天使的盔甲上彈出微小的疤痕。

 但這並非毫無收穫,四散的子彈在戰壕的四周飛舞,有的倒黴士兵被直接命中,腦袋如同爛布團一樣的散開了,紅與白的液體流了一地。

 直到這時,驚訝於這場決鬥的凡人士兵才如夢方醒,紛紛撲倒在了戰壕之中,呼喊醫務兵的聲音此起彼伏。

 而拉託比斯要幸運一些:一發子彈打在了他的面前,被炸飛的石塊如同利箭一樣紛紛深入,其中的一枚深深地嵌入了拉託比斯的右臂之中,讓森白的骨骼與筋腱一下子暴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