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濟哥湘姐
郎中當場便給他在腳底貼了兩張,沈渺順帶還學了學湧泉穴在何處,這貼敷需一日一換,學會了回去好自個貼,就不必每日跑一趟了。
抓好了藥,三人原路返回,經了這麼一趟,背上的湘姐兒居然越睡越熟,都打起小呼嚕來了。
沈渺問:“湘姐兒如此嗜睡,不會有什麼事兒吧?”
沈濟聞言,低下頭神色黯然道:“昨日我起燒得厲害,湘姐兒哭著照料了我一整晚,她不敢閤眼,生怕我也死了。”
沈渺默然半晌,將背上的湘姐兒又往上託了託,不由恨恨地咬著牙道:“回頭等你好了,我非得去大伯家討個公道不可!”
沈濟卻難得露出孩子氣來,賭氣道:“我再不想踏進大伯的家門了。你回了金陵以後,伯父伯孃便總拾掇要將我們家裡的鋪子過戶,說我年紀小,日後又要讀書,花銷極大,這鋪子留給我也是無濟於事,不如給了他們。他們好生經營,日後也好奉養我與湘姐兒一輩子。我不肯,他們便生了好大一場氣。後來,家裡被燒了,伯孃收不著租子,對我與湘姐兒愈發冷眼痠語,我本也不願在那兒待著。”
沈渺心想,果然如此。
原身收到大伯家催寄銀錢的信,即便榮大娘如何斥罵也不改心意,一定要把兩兄妹接到金陵,只怕也是看出了端倪。只可惜原身沒來得及,便被榮家逼得一病不起。
沈家這湯餅鋪子地處內城繁華處,雖不及虹橋熱鬧,但離官家的大內也不過兩條街罷了,金梁橋附近也住了不少官宦人家,離大相國寺不過一條街,換做後世,那就是北京長安大街對面的店面,能不值錢嗎?
沈家祖上是闊過的,沈家祖父白手起家攢下四間鋪子,祖父死後,沈大伯作為長子,便分得了內城一間鋪子、外城一間鋪子、鄉下的田地以及家中兩箱現銀;沈父作為次子,也有內外城兩間鋪子,但都比沈大伯的小,其中一間便是如今被燒的湯餅鋪子,另一間在外城,當年為了給沈渺攢嫁妝,已抵賣了出去。
先前沈父沈母尚在,沈伯父一家也不眼紅弟弟家,畢竟他們過得更闊一些,收著鄉下的租子、經營著外城最大的糧鋪,不說日進斗金,也有日進半金了。但如今沈父沈母皆去了,兩個女兒都不算數,只留下一個還未成丁的兒子繼承遺產,這心思自然就活絡了起來。
按照宋律,若是濟哥兒沒了,這鋪子自然也就成了沈大伯一家的了。
誰知濟哥兒年紀小,卻生性聰慧,又不如原身那般性子軟和、好擺弄,想必沈大伯家是因此才惱羞成怒將兩個孩子趕出門的。
濟哥兒與她說得輕省,“冷眼痠語”便涵蓋了這三年,但寄人籬下有得法子叫人有苦難言,他們一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莫怕,阿姊經了這一遭,腦子清醒了,不會再叫你們受欺負。”沈渺將濟哥兒的手握得更緊了些,“走,阿姊回去給你們燒麵疙瘩湯喝。你雖在病中,但光喝粥寡淡,也不夠營養,疙瘩羹暖身暖胃,正好。”
沈濟沒有說話,他拿眼角餘光悄然打量了沈渺一眼。阿姊自小是個什麼性子他如何不知?若非有個這樣良善懦弱的阿姊,他也不會養出這樣的性子。只是這回阿姊歸來,那雙滿是猶豫不安的眼眸似乎變了,變得這樣透亮堅定,竟讓他生出了一些想要依靠的心思來。
但很快,他又將這點軟弱從心底抹去了,暗暗起誓:阿姊從榮家回來了,日後不免有人要說閒話,他更要撐起門戶才是。
沈渺沒注意到濟哥兒愈發老氣橫秋的神色,還在溫聲絮叨:“我先前途徑蔡州買了根紫山藥還沒吃完,正好用上……不過行李還在顧嬸孃家呢,對了,等會先去採買些柴火與廚具,疙瘩羹最緊要的便是火候了……”
“什麼……疙瘩羹?”
脖子後頭忽然傳來一點溼潤,沈渺訝異地回頭一看,只見原本酣睡的湘姐兒猛地抬起了小腦袋,還睡眼朦朧地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
沈渺失笑:她這妹子,難不成是個吃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