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整容師手記：月滿中秋，愛滿人間

 我是一名遺體整容師，在太原殯儀館工作，我叫牛羽芬。

 我的丈夫朱星軒也是一名遺體整容師，與我不同的是，他喜歡寫遺體整容手記，記錄與逝者相關的故事。

 又是一年中秋，他一如既往地沒有回家過節。

 他說，他要陪那些不能回家的人。

 我理解他，可心裡終究是有怨言的，尤其是今晚，月圓人未圓，思念如潮，將我淹沒。

 我決定去殯儀館找他，卻在路上目睹了一場車禍。

 一輛黑色轎車與迎面而來的貨車相撞，轎車當場報廢，現場一片狼藉，空氣中瀰漫著汽油與血腥混合的刺鼻氣味。

 我顫抖著撥打了急救電話，隨後，救護車與交警呼嘯而至。

 醫生檢查後，遺憾地搖了搖頭，宣告轎車內的兩人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徵。

 很快，交警聯繫了殯儀館，我與朱星軒，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滑落，所有的怨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只想緊緊地抱住他，再也不分開。

 他輕輕地擁我入懷，用溫暖的大手拭去我眼角的淚水，柔聲道：“別怕，有我在。”

 我點了點頭，隨後，跟著他一起，去處理那兩名逝者。

 逝者是一對年輕的夫婦，面容扭曲，慘不忍睹。

 朱星軒深吸一口氣，開始了他的工作。

 我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他熟練地清理傷口，縫合皮膚，再為他們畫上精緻的妝容，彷彿只是睡著了一般。

 “他們很恩愛。”朱星軒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他是在跟我說那對逝者。

 “你怎麼知道？”我好奇地問。

 “你看他們的手。”朱星軒指了指逝者緊緊相扣的手指，“即使生命到了最後一刻，他們也沒有鬆開彼此的手。”

 我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果然，那雙手，即便已經失去了溫度，卻依舊緊緊相扣，彷彿在訴說著他們的愛情故事。

 朱星軒的眼眶微微泛紅，他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其實，我也曾經歷過一場生死離別。”

 我驚訝地看著他，他從未跟我提起過他的過去。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朱星軒陷入了回憶，“那時候，我還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在一家小公司上班，每天朝九晚五，生活平淡無奇。直到，我遇到了她。”

 說到這裡，朱星軒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溫柔的笑容，那笑容，是我從未見過的。

 “她叫蘇北，是個開朗活潑的女孩，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特別迷人。我們是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識的，從那以後，我們就經常一起出去玩，看電影，吃飯，逛街，很快就確定了戀愛關係。”

 “那時候，我們都很窮，沒有什麼錢，但我們卻很快樂。我們會在夏天的夜晚，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數著哪一顆最亮；也會在冬天的早晨，一起去街角的早餐攤，吃一碗熱騰騰的豆漿油條。那時候的我，覺得這就是愛情最美好的樣子。”

 “可是，好景不長，就在我們計劃著結婚的時候，她卻被查出患了白血病。那一刻，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我陪她四處求醫，花光了所有的積蓄，還借了不少外債，可是，最終還是沒能留住她。”

 說到這裡，朱星軒的聲音有些哽咽，他低下頭，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她走的那天，正好是中秋節。她穿著我最喜歡的白裙子，化著精緻的妝，就像個新娘子一樣。她跟我說，她不後悔跟我在一起，也不害怕死亡，只是遺憾，沒能跟我一起白頭到老。”

 “她走後，我整個人都空了，我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麼。直到有一天，我無意間看到了一篇關於遺體整容師的報道，我才找到了新的目標。我想，如果我能夠成為遺體整容師，就可以讓更多的人體面地離開這個世界，就像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