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川幽谷柳青衣 作品

第九章 青霄玉女降霜雪

尖銳的嘯聲響起,落入眾人耳中,好像整座客棧都劇烈搖晃起來,無數枉死的冤魂,正從地面掙扎爬出,發出淒厲的鬼唱,要把活人拖下陰間作伴。

直面這一刀的程舟,眼前更是看見陰曹地府,十八層獄景一晃而過,全身上下被莫名的寒意覆蓋,有股絕對擋不住的錯覺。

生出這個想法的同時,他也有了動作,脛骨發力,身體橫移,將一個板凳踢飛出去。

宛若炮彈發射出去的板凳,炸出層層氣浪,程舟使用的技法,一如先前應對鏈刀暗器的,但沒起到相同效果。

尖刀受到那麼一阻,來勢稍微放緩,卻沒有折往其他方向,刁不遇腳步陡急,鬼魅一般的身影,逼近上前,手又重新握住刀柄,揮出更快更急的刀光。

尖刀在他手中飛舞,快得逾越常理,隨著手掌朝這兒一伸,肩膀往那邊一頂,伸腳往下面一抻,屈膝往那邊一撩,繡出了一朵刀光組成的繁花。

繁花似錦,春光正好,應予相思人?

有那麼一瞬間,刁不遇回想起自己與掌櫃的初見。

那時的他才淪為奴隸不久,出身的部落一朝覆滅,在逃亡過程中被異國商隊捕獲,就好像只案板上的待宰羔羊。

是途經龍門客棧的時候,金鑲玉救下他,把他從羔羊變成惡狼,從此之後,他才有了主人。

不,不對,該說金鑲玉便是它的狼王。

弱肉強食,是大草原永恆的法則,狼吃人,天經地義,狼記仇,理所當然,狼相思,銘心刻骨。

刀光盛放,妖豔非常,似有一股奪人心魄的魔力。

程舟腳步不停,出腿連環,桌椅板凳碗筷著無不飛起,成為他承載勁力的媒介,有如大海掀起的浪潮,狠狠吞沒花兒。

唰唰唰~

桌椅板凳碎裂,碗碟筷箸破裂,浪潮一波又一波湧上,被連綿不斷的刀光斬破,兩股勁力針尖對麥芒,炸出千百份碎片。

這些破瓦木刺作不規律布朗運動,散向四面八方,相當於一枚枚暗器,打在人身能夠皮開肉綻、血肉模糊,迫使顧少棠他們紛紛退避。

但最中心的刁不遇,竟是半點也沾染不到,全數都被切開。

他出手之快,揮刀根本沒有影子,程舟認識的人中,只有黃師傅二練大成的殺法能望其項背,但也絕不能持續那麼長時間。

更為可怖的是,那縈繞刀中的殺氣,不知害了多少性命才凝聚,幾成實質,攝人心魄,似還別有奧秘。

就好比那飛來一刀,兵刃脫手,是武人大忌,只要選擇迎擊刁不遇,他失了尖刀,便是任人宰割,偏偏這一刀沒法接住。

但真的接不住嗎?

此時刁不遇已經拉近距離,明晃晃的尖刀映入眼簾。

程舟目光灼灼,臂骨一掄,劈向對方脖子,竟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他僅有左手運劍,不夠靈活輕便,技藝又遜色不少,全靠一股蠻勁壓制敵手,幾個回合下來,逐漸被人適應,佔據上風。

刁不遇狠心成狂,固然要報掌櫃的大仇,可心裡越是憤怒,頭腦越發冷靜,壓住本能的狂野。

他既得優勢,自然不肯隨便同歸於盡,尖刀才刮開皮肉,便及時收手回撤。

電光火石之間,他竟後發先至,擋在胸前,架住劍鋒。

程舟胸前多了道創口,血管斷開,後知後覺的痛楚,鑽心般湧來。

他咧開嘴,抽搐了下,不是呻吟,而是想笑。

刁不遇面無表情,眼底幽森依舊,身形轉動,向前突進,刀光再出,

但程舟已經看出關竅——

他,程舟程載之,也中術了!

什麼庖丁解牛,以技近乎道,純屬障眼法。

封建王朝設有凌遲的酷刑人還是活的。

犯人是沒嚥氣,人也活著,但疼痛不會減少。

異物入體那一瞬間,電信號就會通過神經組織傳到大腦,揮刀如電只是形容詞,再快也快不過電信號。

能夠矇蔽人的意識,只有另一個人的意識,這是比催眠戲法、心理暗示更為直接的手段。

鬼唱是假的,寒意是假的,陰曹地府也是假的,寄託在刀鋒的心念,或曰心神之力才是真的。

與顧少棠等人猜測的不同,刁不遇一個邊關韃子,怎麼可能擁有練氣化炁的武學秘籍。

他是常年在這家黑店灶房幹活,通過一次又一次剖屍,視人為豬羊草芥,逐漸將殺戮冰冷的意志融入心念,化虛為實,成就煉神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