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川幽谷柳青衣 作品

第二章 天上降魔主,凶神鐵馬騮

活閻王也是閻王,閻王要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廣州將軍位居從一品,統領八旗官兵,節制全省綠營。雖說這年頭,八旗也好,綠營也罷,通通爛得不成樣子,他的手上仍有一批從同宗那兒借調來的精兵。

這批精兵採用新式練法,沒沾染舊習氣,令行禁止,擅使火槍。

近幾年時局不穩,逆黨層出不窮,好些個反賊試圖以小博大,刺殺廣州將軍,都被亂槍打成了篩子。

於是鐵馬騮登門的時候,他沒有赤手空拳,也沒有提刀跨劍,而是掏出了幾個炸彈。

天曉得這位活閻王,從洋人還是哪兒弄到的新式炸彈,威力極大。五十步開外遠遠扔出,人就被炸得七零八落。

整個將軍府被燒成火海,屍骨無存的納蘭將軍,死法慘烈無比,遺容很不安詳。

這件事情過後,鐵馬騮的兇威,便再難以遏制,一發不可收拾。

他或用刀劍,或用槍彈,或用拳腳,聞著作惡的味兒上門殺人,尤其是那些煙土販子、大煙館主,更是新開一家死一家,吞併接手一個再死一個。

鐵馬騮也不是沒有狼狽過,落入圈套、陷阱、圍攻,被迫暫時退走。

可他儼然響噹噹一粒銅豌豆,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等他把傷勢養好,回過頭來,死得還是罪有應得的惡人。

到了第三年,他砍鈍了刀劍,打光了槍彈,錘累了拳腳,整個廣府的風氣為之一新。那些為富不仁的禽獸,欺男霸女的畜生,不是死得不能再死,就是收斂行徑,又或者選擇逃離,去往他處。

白道武行方面,亦發生件震動南方武術界的大事,形意門牽頭成立精武聯會,調解各家武館、幫派之間矛盾糾紛,維護街坊鄰里治安。

再加上寶芝林和百草堂的義診,縱使朝廷賦稅累年增加,越來越多的流民湧入討生活,相較於別的地方,廣府老百姓也能多喘口氣。

多一口氣,就是生與死,破家滅門與勉強過活的差別。

可這麼一大塊肥肉空出來,總會引得蛇鼠蟲蟻垂涎。

這一回來了尾蠍子,乃是身家豐厚,黑白兩道頗有威風的南粵蠍子王。

蠍子王本名白少廷,出身廣府雙富豪之一的白家。

十三行破敗後,取而代之的鉅富就是白家。

遍數省城勢力,無非官、民、洋、商四路

白家佔了個商字,佔據廣府商業半壁江山。

有的是錢,又守得住錢。

…………..

沙面,碼頭。

雨越下越大,夜風的呼嘯也越來越響。

冰冷冷的雨水吹打在臉上,又急又密,能叫人睜不開眼睛。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只有一間倉庫,像是被黑暗籠罩的孤島,還有光亮人聲。

倉庫佔地頗大,用堆積的貨包、木箱分隔開來,劃成內外兩層。

外頭守著二十多號精壯漢子,或提刀劍,或揹著火槍。

最裡邊放了張八仙桌,兩男兩女正搓著牌局。燈光昏黃,空氣潮溼,氛圍乍看熱烈,實際有些沉悶。

“少東家,俺們做事張揚,又帶那麼人過來接貨,怕不是會讓那隻猴子生起忌憚之心。”

坐在桌子南邊的,是個身材敦實、皮膚黝黑的中年人,乃是白家供養的教頭之一。

他話裡有些山東口音,人是三年前從北方來的。他本姓嚴,名振東,曾挑翻半條武館街,還一度打上寶芝林,挑戰黃師傅,沒能混出什麼名堂,最後倒得了蠍子王賞識,收為親信。

嚴振東嗓音渾厚,語氣擔憂,對坐在首位的美男子說道:“他要是猜出些什麼,估計不敢輕易現身啊。”

“你有所不知,我布的這一局,屬於陽謀,就是要他看出有陷阱。”

那美男子就是白少廷,海商鉅富白老爺子的獨子,精通象形拳,素有廣州花蝴蝶,南粵蠍子王之稱。

他左右各依偎兩名妖豔女子,上下僅穿了一件褻衣,尺度之大,連青樓妓女都遠遠不如,在這個時代簡直是驚世駭俗。可那身段、氣質,又非得良家姑娘,尤其是在大戶人家的深閨,才能養的出來。

她們媚眼如絲,目光迷離,神情又有些呆滯。靈魂彷彿被某種東西摧殘後吞噬,失去了往日的靈動,只剩下些許肉體本能。

嬌娃在側,足教人血脈噴張,白少廷狠狠上下其手,抓了兩把,才繼續說道:“鐵馬騮折騰三年,是個人都知道在廣府賣大煙的兇險,我既要火中取栗,又怎麼不會先對付他這傢伙?準備不做足,才使人更加疑惑。”

“而我們明面擺出的陣仗,還比不上他闖過的最兇險幾次圍殺,這種犯了瘋病的人物,百年難得一見,既然有把握,腦子裡便裝不下退縮二字。”

鐵馬騮這尊活閻王,在世凶神,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不知從哪塊石頭蹦出來的妄人。

明知道這世上惡人那麼多,放眼俱是烏煙瘴氣,仍要做那螳臂當車之事,偏偏三年了還沒被碾死。

心性之病態,執念之扭曲,可見一斑。

白少廷看過鐵馬騮的卷宗,揣摩對方行事風格,自覺摸透其人脾性,這次定能叫他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