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麥收了牛壯還沒有回來
老天爺也真給農家人兒湊勢兒。天氣依然乾燥、太陽仍然毒辣,乾燥的熱風颳得不大不小。這種天象正是攤場、碾麥的頂好天氣。農民最怕的是在這個時候天陰下雨,那就得吃黴麥了。
路西邊的麥場裡雖說只有十幾家的麥子,但場小地窄得排著隊攤場碾麥,大家商量著謙讓著有序進行。有的農戶麥少不夠攤一場,就幾家的麥子攤在一起、一起用石磙碾壓。但碾過後的麥粒兒絕對混不到一起,他們攤場的時候戶與戶之間是有分界的,清清楚楚的,該是誰的麥子就是誰的麥子,一點兒也不亂。
這天輪著黑蛋、文山、荷花兒、“悶兒雷”四家攤麥碾場了。
太陽還沒從東方露頭兒,黑蛋就早早地赤腳光膀揮舞著桑叉汗流浹背地攤起場來。
不一會兒文山扛著一把桑叉、桑叉上還搭著幾條布袋,悶悶不樂地來到場上。
“山哥……”黑蛋停下手中的活計,“你不在家裡照顧嫂子來場裡幹啥?”
“唉……”文山嘆了一口氣,“哥不想吃不勞而獲的麥子,大忙天哥咋好待在家裡哇。”
“自己兄弟還講啥勞不勞……嫂子的病是大事!”黑蛋皺著眉頭,“你把桑叉布袋留下,快回去,這裡你插不上手,我一個人就中了。”
“哥既來了把麥子攤好再回去。”文山說著把布袋撂在場邊兒,握著叉子攤起麥來。
才攤了半場麥子,文山的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兒就慌慌張張來到麥場裡,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俺媽又喘起來了……喘得臉都發青了,爹快回去吧!”
“麥子沒有嫂子重要!”黑蛋發起脾氣來,啪的一聲把桑叉拍在麥堆上,“你早點兒回去不就是啦!咋就不聽話哇?!”
“唉唉唉……”文山連聲嘆著氣,無奈地把桑叉放在麥堆上,與女兒一起回去了。
文山邊走邊嘆道:“我是出門兒喜進門兒,愁啊……”
黑蛋拄著桑叉望著文山的背影嘆道:“山哥這一家子也真夠困難啦……幾個女兒都還小,老婆常年有病,家裡即便有幾個銅子兒也不夠買藥。”
幹活兒的村民路過麥場,離老遠就向黑蛋高聲說著閒話,“黑蛋……你小子今年咋種這麼多麥子?”
“你小子快成小財主啦!”
還有的村民與黑蛋開玩笑道:“麥子多了要是你家裡堆不下,別發愁啊!俺家的屋子都空著哩。”
“有了這麼多麥子,麥後該說個媳婦啦!不能老當光棍漢啊!”街坊一個老大嫂向黑蛋吆喝道。
黑蛋一邊揮舞著桑叉翻場攤麥子,一邊呵呵笑著隨口回應著,“俺天生就沒那財主命兒……這是好幾家的麥子,俺那點兒麥子要是打下來能裝一布袋就算不錯啦……俺這點兒麥子只能養活俺和老孃,添個媳婦養不起哇!”
“不娶媳婦你咋知道養不起?娶了媳婦自然就養得起!不娶媳婦永遠是窮光棍兒!”那位大嫂向黑蛋高聲笑道,“沒聽說誰家的媳婦是白吃飯的,要是娶個能幹的媳婦比你養幾隻老山羊強得多。”
黑蛋呵呵笑著開玩笑道:“好好好……俺就用山羊換個能幹的媳婦……但不知幾隻山羊能換個好媳婦哇?”
“你黑蛋嘴裡就沒正經話……”那位大嫂苦笑著說道,“怪不得媒婆兒不願給你說媳婦兒。”
黑蛋攤完場,就等著天上的太陽來燻烤蒸發麥子上的水分了。大約遲個一兩個時辰,就可以套牲口用石磙碾麥了。
荷花兒正好在這個時候送來了茶水和飯菜,還送來了幾條裝麥子的布袋。
荷花兒穿著白色的青花短袖上衣,一條綠色的粗布褲子拖到腳面上,赤腳穿著白底兒黑幫兒粗布鞋,捂著白羊肚毛巾的頭上向腦後垂著兩條烏黑的長辮兒,垂向臀部的辮稍兒上繫著天藍色的布條兒。汗水浸溼的緊身上衣貼在胸脯上,顯露出青春誘人的魅力。雖然她在丈夫牛壯淹進河裡以後消瘦了一些,臉上也多出了幾條愁紋兒,但在方圓幾個村莊,她還是找不出第二個的風韻猶存的少婦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