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源嶺 作品

第一〇八章 救了狗屎一命

 黑蛋聽罷笑了起來,“這大忙天誰會待在家裡呀!都是一大早就出門兒幹活去了。再說這大忙天人們吃飯都是狼吞

虎咽搶時間,吃魚肉魚刺要是扎著喉嚨您擔待呀?您不如明天一大早把魚抬到老董的酒館兒賣幾個銅子兒省事兒。” 

 “是呀!”老張頭兒隨聲附和道,“這麼一條大魚董家酒館少說也得給幾個大銅圓兒。” 

 “不與你們胡聊八扯啦!俺得到麥場去,走啦走啦。”黑蛋唧唧哇哇吹著口哨哼著小曲兒向打麥場晃晃悠悠走去。 

 黑蛋是到場裡歇涼和看守麥堆兼而有之。其實黑蛋那點兒麥子沒什麼要操心的,他是操心荷花兒和文山家的麥子,害怕誰萬一誰吸菸不小心燃著了麥垛,麥季可就一場空啦。荷花兒一個女人家晚上不便到場裡來,文山得在家裡照顧病魔纏身的老婆。說來愁人……文山的老婆大熱天竟然發了哮喘……聽說哮喘病都是冬天才氣喘悶不過氣來,可她偏偏在大麥天種田人忙活的時候犯了病。 

 村民夜裡到打麥場歇涼睡覺,很多都是操心自家麥堆的安全,害怕萬一誰吸菸不小心引起火災。孬人或有仇氣的人故意放火的可能性很小,古寨這麼多年還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但附近一個叫作小杏莊的村莊,去年麥收時節就在打麥場裡發生過一次火災,燒掉了半個場子的麥子,後來查明是幾個調皮小孩兒晚上在麥場的石磙上砸甩小炸炮兒所致。 

 其實在村民之間、家戶之間和宗族之間,平時也會有一些利益或其他事情的摩擦和矛盾,但老百姓都遵守很早以來約定俗成的道德底線,再大的仇氣、再孬的孬人,也不敢點燃別人家的麥堆,也許是懼於引起公憤。 

 場子裡幾個大水缸都是農戶自願抬過來的,缸裡的水是黑蛋、“悶兒雷”和幾個鄉親白天從水塘裡挑過來的。每個大缸裡都放有舀水的盆子和舀水的葫蘆瓢,萬一發生火災好舀水滅火。大缸裡的水被白天火熱的太陽曬得幾乎成了熱水,晚上仍然散發出一種魚腥和腐草的黴味兒。 

 黑蛋走到離麥場沒多遠的地方,離老遠就聽到場裡水缸的水在嘩嘩地響。他影影綽綽看到像是兩個三四歲的光屁股小男孩兒,一個拿著葫蘆瓢、一個端著盆子,在嘻嘻哈哈叫喚著互相潑灑著打水仗。兩個孩子打水仗胡亂鬧騰了一會兒突然停了下來,奇怪的是兩個孩子鬧騰的聲音也停止了,麥場裡一安靜了下來。 

 黑蛋感到十分惱火,邊走邊大聲吆喝著:“小屁孩兒胡鬧!把老子擔的水都糟蹋了。” 

 黑蛋這時尿憋得難受,就拉下褲腰掏出傢伙在路邊兒“嘩嘩譁”拉起尿來。一邊拉尿一邊晃盪著身體嘟囔著:“這是誰家的熊孩子……夜裡咋跑到麥場來胡鬧……” 

 他拉完尿走近水缸想訓斥這兩個調皮的孩子,可只看到一個小孩兒手裡掂著葫蘆瓢,不斷踮起沒穿鞋沾滿泥水的小腳兒,扒著缸沿兒緊張地瞅著大水缸裡的動靜……大水缸裡的水順著缸沿兒不斷向外溢出,他愣愣地站在與他一般高的大水缸前,像一隻剛從水塘裡鑽出來的小水鴨子,茫然地伸著脖子嘴裡不斷嘟囔著什麼。 

 黑蛋感到奇怪就低頭問這個小孩兒:“跟你打水仗的那個小屁孩兒哩?” 

 “他一頭鑽到這個水缸裡了……藏著還沒出來……”小孩兒指了指沒有一點兒動靜的大水缸,“他藏在水缸裡一大會兒了。” 

 黑蛋立即扒著缸沿兒向大缸裡觀看,只見滿缸的水裡上面漂著一個盆子,不見了小孩兒的蹤影。 

 黑蛋不由得下意識叫了一聲“不好”,就迅速把手裡的東西扔在地上,俯身在缸沿上探著半個身子用手在水缸裡摸了起來。一下就摸到了那個孩子光溜溜的雙腳,他雙手用力就把孩子拽了出來。這個孩子在水缸裡呈腦袋向下腳腿向上的狀態,很可能是在缸裡舀水一下栽到了水缸裡。 

 小孩兒軟綿綿肚子鼓鼓的沒了氣息,嚇得大缸跟前的那個孩子驚叫一聲“他死啦”,甩了瓢子跑走了。 

 黑蛋不知是從哪兒學來的救生招數,他握著孩子的兩條腿轉著圈兒,像陀螺一樣使勁兒地甩了起來。只聽到“嘩啦嘩啦”水從孩子的口裡流了出來,不一會兒聽到孩子“媽呀……”哭了一聲,孩子活了過來。 

 黑蛋這時自己把自己轉暈了,把孩子也甩暈啦,他們一起倒在地上。黑蛋喘息著拍打著這個小孩兒的光屁股罵道:“小兔崽子!你可把大爺累壞啦……你是誰家的屁孩兒?” 

 這個孩子坐在地上只顧媽呀媽呀地哭叫,說不出半句囫圇話來。 

 這時只聽到不遠處一個男人在月光下急躁地呼喊:“狗屎……狗屎……你跑哪兒去了?” 

 這個呼喊“狗屎”的人就是“武教師”吳可牛。“狗屎”是他小寶貝兒子的名字兒,他有兩個閨女,“狗屎”是他最小也是唯一的一個嬌得像金豆兒一樣的男孩兒。 

 這個地域的人們大都相信魔鬼的存在,相信魔鬼不定時間地會把一些剛出生嬰兒的魂兒抓走,相信魔鬼最愛抓的是男嬰,而且這裡的人們很早很早一來都重男輕女,所以男孩兒一出生,家人就往往會給男孩兒起一個騷臭不堪的難聽名字兒,希望魔鬼嫌棄髒臭退避三舍遠離孩子,以保孩子的平安。“武教師”給他的寶貝兒子起名兒“狗屎”,可能就是這樣個說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