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源嶺 作品

第八十章 故事爺的鬼魂觀

 “喔……”蘆根兒終於明白了不少。 

 “故事爺”往菸袋鍋裡又按上一捏兒菸絲點著,神情嚴肅略顯激動地講道:“可別小看這些淹死的鬼魂兒,他們重新託生出來的人兒長大可厲害啦!他們在埋葬邙山之前是啥官官兒,託生後相應還是啥官官兒。” 

 “咱古寨汪大財主家那個大官兒,是不是邙山裡淹死的鬼魂兒託生的?”蘆根兒機靈得一下就對上了號。 

 “那還用說?!一定是的!” 

 “故事爺”口裡噙著青玉菸袋嘴兒,掰著手指頭像會計算賬一樣,“得算一算……得算一算……算算他是哪個朝代的鬼魂兒託生的……” 

 “是清朝嗎?”蘆根兒隨口問道。 

 “清朝?”“故事爺”不屑地咧嘴笑了起來,“大清朝的皇親國戚、達官顯貴不敢埋葬在邙山裡!” 

 “為啥?”蘆根兒又迷惑起來。 

 “大清朝的老祖宗像俺一樣都是放牛放羊的,沒有多少文化。邙山裡埋葬的都是有大文化的人兒。你想想……沒文化的人與有文化的人混葬在一起,他們的鬼魂兒要是鬧騰起來,吃虧的必然是沒文化的鬼魂兒……就像咱爺倆去和汪財主家有文化的人弄事兒,吃虧倒黴的會是誰?總跑不了咱爺倆!” 

 “喔……”蘆根兒恍然大悟。 

 “喲……算出來了!”“故事爺”故弄玄虛地叫了一聲,“汪財主的大兒子……就是在開封府吃俸祿的那個官官兒,是大漢朝的官官兒的鬼魂兒託生

的!” 

 “故事爺”說著望了一眼吃飽肚子的耕牛,耕牛舒坦地盤著腿兒臥在草地上,伸著粗壯的脖子搓動著嘴巴在慢悠悠地反芻,嘴巴里不斷冒出雪白的泡沫,散發出淡淡的青草芬芳的氣味兒。耕牛溫和的眼睛凝視著傍晚模糊的黃河,夕陽的餘暉薄薄地撒在草地上、撒在耕牛的身上,青草的葉子變成了粉紅色,牛身上雜亂的黃毛變得透亮起來,低矮的草叢裡蛐蛐悄悄活躍起來開始鳴叫。幾隻黑色的小鳥兒站在牛背上在為耕牛清除牛蝨,耕牛愜意地搖擺著尖尖的耳朵,黃河灘的風兒變得涼爽起來。 

 “故事爺”在鞋底上磕了磕菸袋鍋兒,吹了幾下菸嘴兒,把菸袋別在腰裡,把點菸的草繩踩滅,拿起鞭子慢騰騰地站起身來。 

 蘆根兒看到“故事爺”像要趕牛走,就急著追問道:“汪大財主的大兒子是大漢朝啥官官兒託生的?” 

 “故事爺”一邊向耕牛走去一邊笑著說道:“不急!不急!等下次過來再對你說……會說得清的、會說得清楚的。” 

 “喔嚎!起來吧老夥計。”“故事爺”向耕牛吆喝道,“天快黑了,該回家了……你吃飽了我還餓著哩。” 

 “故事爺”趕著啃飽草的耕牛,走了幾步回頭對蘆根兒大聲說道:“孩子你要記住:無論啥鬼魂兒,都害怕現在的活人兒!那些死了的鬼魂兒要是好鬼魂兒,就像一陣風兒,你是看不到的!要是壞鬼魂兒就像一聲屁,響一聲兒就溜跑啦!” 

 “故事爺”揹著雙手慢悠悠邁著步子低著腦袋跟著耕牛,他的一雙缺少後跟兒鞋幫的破鞋“踢踏踢踏”地不斷響著,一邊走著一邊自言自語嘟囔道:“我給小孩兒們常常講鬼魂兒故事……但我自己也弄不清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魂兒……我也沒親眼看到過鬼魂兒……要說沒有吧,幾千年來人們都相信有,清明節人們上墳給親人燒紙兒,不就是給鬼魂兒送錢嗎?!要說有吧,也沒見誰逮住過鬼魂兒……我活到這般年紀一直在納悶兒,人死了撇下一具死肉就啥也沒有了?他身上的精氣兒跑到哪兒去了?跑到天上去了還是跑到地下去了?人不像牛馬豬狗沒有靈魂兒死了就死了,人總是人哇!不能死啦就死啦,按說人死了他的靈魂兒還存在呀……難得弄清,真難得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