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蘆根的初戀
“瘋妞兒”臘梅送給蘆根兒的《聊齋志異》，蘆根兒看了幾頁，不但膽子沒大起來，反而越看越害怕起來。書裡寫的鬼魂呀、狐狸精呀什麼的，一到夜裡黃河野灘一個人影兒也沒有，他恐懼地感到書裡的精靈都跑了出來，圍著他的茅草菴亂轉悠。
同學“耗子”送給他的小人書《西遊記》，他看了倒是不害怕，但是看了幾頁感到心煩。不是他不愛看書，是他沒心情看書。他認為同學們都是一心好意，是想讓他在黃河灘裡消除寂寞、恐懼和無聊；但他認為他的全部心思和精力都在搭救父親上，一點兒都不能疏忽分心。
第三天他就讓他的母親荷花兒把書拿了回去還給了同學。荷花兒見到蘆根兒那些同學，並說了一些蘆根兒的同學不愛聽的話；無非是勸告蘆根兒的同學們，以後不要到黃河灘打擾蘆根兒，讓蘆根兒一心一意守望他的老爹。可荷花兒不會知道這些孩子心裡的想法兒，更不會知道這些小同學之間純真的感情。
從此蘆根兒的那些同學加之其家長們的管束，都逐漸與蘆根兒疏遠起來，只有“瘋妞兒”臘梅我行我素。
一天，臘梅小心翼翼地揣著幾包精心挑選的好吃的東西，趁著家人不注意，偷偷溜出門，踏上了前往黃河灘的路。她的心裡揣著對蘆根兒深深的掛念，那個總是獨自守在黃河灘邊，身影顯得格外孤獨寂寞的少年。然而，這次秘密行動不慎被家長髮現，她因此捱了一頓嚴厲的訓斥，心中雖有委屈，卻也更加堅定了要去看望蘆根兒的決心。
沒過多久，放學鈴聲一響，臘梅便迫不及待地收拾好書包，悄悄瞞著家人，懷裡緊緊抱著學堂的國文課本，手裡還提著一個為蘆根兒親手縫製、繡著淡雅小花的小枕頭。傍晚時分，她像只脫韁的小鹿，輕盈地穿梭在鄉間小路上，嘴裡哼著歡快的小曲兒，滿心歡喜地朝著黃河灘奔去。
當她遠遠望見黃河灘邊那抹熟悉的身影，心裡莫名湧起一股暖流，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蘆根兒獨自一人站在那裡，彷彿在等待著什麼，那一刻，臘梅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溫柔起來。
“蘆根兒哥……”她離老遠就急不可耐地喊了一聲。
她像牡丹花兒一樣的臉上洋溢著羞怯的紅韻，左手在胸前拿著課本，右手緊緊抓著小花兒枕頭兒藏在背後。
跑到蘆根兒的面前，興奮地說道：“蘆根兒哥……你猜猜俺這次給你帶來的啥東西？”其實蘆根兒只比“瘋妞兒”臘梅大幾個月時間。
“是書……是讀過的課本吧？！”蘆根兒高興地看了看臘梅不加思索地說道。
“課本你都看到啦……俺身後還有一樣兒東西哩！你猜猜是啥？”
“一定是吃的東西。”蘆根兒嬉笑著眼饞地看著臘梅回答道。
“你就知道吃！”臘梅故意噘起小嘴兒裝作生氣的樣子，“你再猜猜，若再猜不對，俺就不給你啦！”
蘆根兒一臉憨厚，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斜愣著視線向臘梅背後瞄了一會兒，認真地說道：“俺猜……可能是隻小家兔吧？”
“你比兔子的腦子都笨！”臘梅爽朗地笑了起來，“不讓你猜啦！”她把小花枕頭兒猛地一下捂在了蘆根兒的頭上，接著“咯咯咯咯”笑個不停。
蘆根兒拿著小枕頭兒，左看看、右看看，憨厚的臉上綻開了少有的笑容。
“是你買的還是你母親做的？”蘆根兒微笑著問道。
“你真是傻到雲天邊兒啦！”臘梅又噘起了小嘴兒，這次是真的生氣了，“是俺費了幾夜的功夫，瞞著爹媽偷偷給你做的，裡邊縫著曬乾的蒲信兒，你用鼻子聞聞，清香清香的，晚上睡覺枕上它，保你只做美夢不做噩夢！”
“呵呵……”蘆根兒歉意地傻笑起來，“怪不得你上次在灘裡捋了那麼多蒲信兒。”
“是呵，俺是個有心人吶！你可別真把俺看做‘瘋妞兒’哦！”臘梅說著向蘆根兒扮了個撒嬌的怪臉兒。
“俺真的把你看做‘瘋妞兒’啦！”蘆根兒少有地嬉笑著逗起了臘梅。
“啊……你、你故意氣俺……”臘梅雙手抓住蘆根兒的瘦肩膀，瞪著兩隻美麗的大眼睛，似乎要蘆根兒說點好話才肯罷休。
“你瘋是瘋……但瘋得可愛！”蘆根兒深情地望著臘梅水靈靈的眼睛，笑著說道。
“俺真的可愛？”
“真的可愛！”
“那一點兒可愛？”
“渾身上下都可愛！”
“真的？”
臘梅這時感到自己有生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站在一個男孩兒面前，心裡像滾燙的熱水沸騰起來。
“真的！俺不說假話！”
蘆根兒斂住笑容，痴呆呆地看著滿臉紅韻的臘梅，感到有生第一次心情激動地仔細欣賞一個女孩子。
“那……那……你來聞聞俺的頭髮……”臘梅像偷了別人東西的賊，悄悄地輕聲說道，“俺……在家裡用香洋鹼洗的頭髮，還沒辮上……”
蘆根兒一手提著小花枕頭兒，一手抱住臘梅的脖頸，在臘梅披散在脖頸周圍散發著馨香烏黑的頭髮上，使勁兒地嗅吻起來；吻罷頭髮又吻起了臘梅發燒的臉
蛋兒。
“哦……哦……”臘梅手足無措身體發軟，似乎眩暈起來，手裡的課本掉在了草地上。
蘆根兒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立刻像觸電般鬆開了手，停止了那溫柔的親吻，眼神中滿是驚慌與不解，聲音顫抖地問道：“咋……咋啦？是哪裡不舒服嗎？”
臘梅輕輕喘息著，臉頰如同被夕陽染紅的牡丹花兒，嬌豔欲滴，她略帶羞澀地回答：“沒……沒啥事兒，就是……俺心口兒跳得慌，好像要跳出胸膛似的……”
蘆根兒撓撓頭，一臉懵懂：“那……那有啥辦法兒能讓你的心平靜下來呢？”
臘梅低頭，臉上泛起一抹紅暈，聲音細若蚊蚋：“你……你再抱抱俺吧，說不定心口就不那麼跳了。”說著，她害羞地瞟了一眼手中的小枕頭，那枕頭彷彿成了他們之間的小秘密，“快把枕頭放在地上，然後用你的雙手抱抱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