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捕魚的風險
老天爺常常做出事來忽視人們的心情,正在蘆根兒罕見地心潮彭拜的高興頭上,這時天空生出了一層厚厚的烏雲,烏雲逐漸低垂下來,像一張妖怪驅動的黑色魔毯,在天空放肆地旋轉抖動起來,豔陽高照明亮的天空逐漸陰暗起來。蘆根兒望著陰雲密佈的蒼穹,心情陡然變得沉重起來。他仰望著暴雨即將來臨的天空,望著即將暴漲的黃河,他擔心起淹在河水裡的老爹。
黃河灘裡的水鳥兒紛紛從隱蔽處飛了起來,不知是它們恐懼還是高興,嘰嘰喳喳鳴叫著在低垂的烏雲下面飛來飛去。翩翩飛舞的蝴蝶都趴在花草葉子上一動也不動,紅棕色的蜻蜓好像不懼怕風雨仍然在空中亂飛。
槐樹林裡的蟬兒早已停止了鳴叫,黃河灘膠泥縫兒裡的蛐蛐賊頭賊腦地爬了出來,黑亮黑亮的身體在黃膠泥地上特別顯眼,翹起雙翅旁若無人地“吱吱吱”鳴叫起來。捕食蛐蛐的四腳蛇,也賊頭賊腦地從膠泥縫兒裡爬了出來,興奮地窺視著即將成為口中美食的蛐蛐。
這時天上的烏雲突然裂開一道耀眼的縫隙,“咔嚓”一聲炸雷傾盆大雨猛然下了起來,蛐蛐和四腳蛇被一股腦兒衝進了黃河裡。
蘆根兒光著脊樑跪在地上扔掉草帽和上衣,盡情地讓大雨沖刷著。他緊握雙拳捶打著自己的腦袋瘋狂地哭嚎著:“爹啊……俺的爹啊!您在哪裡哇?您快回來吧……”
老天爺像是有意耍弄這方土地上的蟻民,就像我們偉大高貴的人類,故意惡作劇似的向無辜的蟻穴放通響屁撒泡大尿一樣,對於渺小的螞蟻們就是隆隆的雷聲和滂沱的大雨……當我們人類悠然自得地繫上褲子,大雨自然就戛然而止。當然這些可憐的小生命,是難得看清人類感到驕傲的那個地方,就像我們人類看不到老天爺的屁股一樣。螞蟻們永遠也想象不到這些雷聲和大雨的製造者,竟然是和它們一樣有著喜怒哀樂、有著五臟六腑的動物,只是比它們的身體大一些而已。
此時的老天爺就像隨便撒完了一泡猛尿,舒服過後提上褲子大雨陡然停歇下來。
天上的烏雲消失得無影無蹤,太陽露出了笑臉,水鳥的鳴叫聲顯得清脆悅耳。
奔騰的黃河怒吼著咆哮起來,顯得更加洶湧澎湃勢不可擋。
雨停了天晴了,老天爺的臉色變得舒展開來,天空生出幾朵不斷變化形狀的白雲,白雲下的蘆根兒抬頭望著跑馬似的白雲,低頭看著奔湧的黃河,又開始了一如既往地對黃河的守望。
無論黃河灘每天的氣候如何變化,無論黃河裡的浪濤變大或變小,他的工作是不變的,黃河邊兒這塊地方就是他的工作崗位。他的每一天、每一夜都是一樣,都是一個老樣子,心情也都是一樣的:盼望著父親儘快生還。
蘆根兒看著逐漸平緩下來的黃河浪濤,看到岸邊淺流裡出現一股鼓出水面的水頭向上遊緩緩移動,偶爾還能看到淺灰色的魚頭和魚兒的脊背,這是黃河鯉魚的常規行動。一般在夏天和秋天大雨過後河水平緩下來,鯉魚就會一條跟著一條從下游向上遊頂水前行。它們是害怕浪濤把它們衝到東邊的大海里喝苦澀的鹹水,它們是淡水魚類,一旦衝到海水裡它們就無法生存。黃河中間水深浪大難於逆水前行,所以鯉魚們只好順著岸邊兒淺流逆水。它們被浪濤向下遊衝去多遠,它們必須逆水超過這個距離,要不然總有一天會被衝進大海里,衝進了大海後悔晚矣。為了減少河水的阻力它們就一條跟著一條逆水遊著,就像空中飛翔的大雁為了減少空氣的阻力,排成一字兒形或人字兒形一樣,後邊的大雁飛起來就會輕鬆一些。水中的魚兒往往是大鯉魚在前頭後邊跟著小鯉魚,後邊的魚兒遊起來就會少費些力量。領隊的頭雁一定是集體主義的強悍之雁,領頭的鯉魚必然是集體主義的強悍之魚。飛鳥游魚雖然智商不如人類,但明白單獨的個體在自然界中很難存活。冬春在枯水季節,鯉魚就不在岸邊兒淺流逆水了,河中間浪濤變小了,鯉魚可以隨意在河裡逆水前行。在它們不間斷地被衝下去了又逆水上來,正因如此才造就了黃河鯉魚頭大尾長流線型的身體。這種流線體型的野生鯉魚是環境下的產物,人工魚塘養殖的體型短粗肥碩的鯉魚也是環境下的產物。鯉魚們有時遊著遊著會突然掉頭向深水潛去,那是感覺到了危險的存在,感覺到捕魚的人扛著馬罩(作者注:一種捕魚的工具)正在河邊兒等著它們。這種捕魚的工具是黃河中下游捕魚人的發明創造,究竟是啥年月發明了這種工具也難得說清,是很早就有了。這種馬罩是用像二拇指粗細的圓鐵條或方鐵條,彎成一個大約六尺左右直徑的圓圈,在鐵圈上交叉固定有兩根彎曲成半圓形狀像雞蛋粗細的柳木棍兒,柳木棍兒的交叉點兒上繫有漁網、漁網連接著鐵圈兒。捕魚人對付在河邊淺流逆行的鯉魚,唯有馬罩能夠奏效,其他捕魚工具都不行,是因為這種在淺水中逆行的鯉魚敏感性極強,必須在發現淺水裡逆行的鯉魚一瞬間,就迅速把馬罩砍向頂水領隊的魚頭兒,十有八準兒能夠有所收穫。捕魚人把這種逮魚的方式叫“砍險”,從“砍險”的“險”字兒就能感覺到這種逮魚的方式存在一定的危險性。危險性在於捕魚人一旦把馬罩砍進了水裡罩住了魚兒,必須立即在流淌的河